事发突然,继任典礼能简则简,除了霜枫林一方,仙茗、半夏、冬藏的首领皆到齐。方长卿看着新任城主,脸上并无异动,探不清他的心思。方治庭和方紫钏倒是有些惊诧,但是也坦然接受了这一结果。
新的政令被火速实施,应对此次疫情,最关键的是:透明化。对民众坦白交代最近发生的奇闻怪事,集四方之力,不仅要众志成城,勇敢应对,当然也要积极辟谣,关于危机的信息要及时公布,做好预防。同时,还将方回春之事的来龙去脉一一像民众交代清楚,是非功过,各人心中自有一杆称,是褒是贬,便由后人去评说吧。
当然,朝堂中会出现反对的声音,蓝君逸却道:“请相信一方之地的子民。”
穆连榕一直与老太医交流着关于此次红疹的信息,直到半夜才回来,路过一处偏殿,见渡缘与方镐平并排坐在门槛上,并肩数着星星,渡缘说着胡话,方镐平静静听着,眼底有泪光闪烁,但脸上却又露出平静又释然的笑容,似乎特别享受这一刻,如此画面竟让人生出了祥和之感。穆连榕没有打扰,径直离开,走入正德殿中。
案桌上堆积着成山的文折,蓝君逸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听见门口的声响,抬起头来,道:“回来了。”
穆连榕点头,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道:“辛苦了。”
蓝君逸回望过来,两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疲累,相视一笑。
“虽然危险,但是这霜枫林非走一趟不可了。”穆连榕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接着道:“不过得先做点准备工作。”
“你需要什么?”
“给我一队人马,我自己去寻吧。”
“好。”
蓝君逸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去睡一会儿吧,明日再出发。”
“嗯嗯。”
穆连榕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心里装着事儿,没睡几个时辰便听到了鸡鸣声,天色已经微微亮了,穆连榕抬眼,看着案桌旁烛火下映照的身影,突然觉得他的背影格外伟岸,他竟一夜未睡。
穆连榕拍拍他的肩膀,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的梨涡格外可爱,道:“我走了。”
“嗯,去吧。”
穆连榕走出殿门,外面已经有一队人马在等着了,她便带着这队人马风风火火的出城了。
龟山脚下,茅草屋前,小壳在四处张望着,瞧见穆连榕的身影,大叫道:“姐姐你可回来了,渡缘大师怎么样了?”
不过一日未见,穆连榕却觉得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她将这一日之事大致对小壳交代了下,便要进入龟山寻宝。
小壳听闻穆连榕打算进入霜枫林,便马上收拾了行囊,说要随她一同去,穆连榕拗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如果没记错,龟山脚下长者一种野草,名叫化漆草,没什么药用价值,但却能做染料,被化漆草浸染过的衣物,便能改变衣服的材质,使其密不透风。现在不知道霜枫林地区发病的病因是什么,虽然已知这种红疹不是通过接触或者空气传播的,但是正是因为未知才格外危险,必须做好防护措施。
穆连榕凌晨带着一队人风风火火地前往龟山,傍晚时分又浩浩荡荡地回来,顺便还装了几车的野草,回来之后便组织人开始染制防护服。
本来还担心自己会人手不够,会操劳好几天,没想到却来了许多百姓,自愿加入到了制衣的行列中,大家万众一心,进度也快了许多。
“我这织布的手艺,没想到今日还有如此作用,你们可都要平安回来呀。”
“我的父母妻儿都在霜枫林,本是来仙茗一方采购些东西,却没曾想霜枫林突然就封禁了,也回不去,这次可一定要带上我,我要回家,即使死,我也要和我的家人死在一起。”
“我的妹妹嫁去霜枫林了,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听说霜枫林现在粮食短缺,这是我这一年囤的食粮,请带去给我的妹妹,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安好,若,若是不在了,便请分发给当地的百姓吧。”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事事为人先,我自愿加入救援的队伍,竭尽全力救治同胞!”
一方之地千年来民风淳朴,得知真相的百姓,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出现暴乱,而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协同一心,互帮互助。
三天后,穆连榕带着志愿支援的队伍,穿着大家赶制的防护衣,带着三方各族人民的医疗物质和粮食,承载着众人的希望,出发了。
站在送别的路口,蓝君逸和穆连榕迎风而立。
“榕儿。”
“嗯?怎么了,九郎?”
“一定要平安。”
“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会做你坚实的后盾,在你的大后方一直支持你。”
“好。”
既然选择接下城主的担子,必须以大局为重,不仅要支援霜枫林,也要协调好其他三方。所以二人分头行动,一个打头阵,一个留在后方供给。
看着穆连榕离去的背影,蓝君逸原本舒缓的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半夏区的沼泽蔓延速度越来越快了,冬藏山大量的冰雪融化,引发了洪灾,许多房屋被淹。许多百姓流离失所,逃难到仙茗区,必须要做好难民的安置工作。
正准备回去时,天上突然掉下一个黄褐的的大虫,正好砸在蓝君逸的肩上,他将这只大虫拍下,问道:“这是什么?”然后自己蹲下查看这只大虫,原本凝重的神色变得更加忧郁了,“蝗虫!”
远处又传来急报声,那人骑着骏马飞驰而来,一个翻身,也来不及行礼,报告道:“城主,大事不好了,在仙茗和霜枫的交界处出现了成片的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并有逐渐向主城区蔓延的趋势!”
蓝君逸心中顿感不妙,难道连唯一安全的仙茗一方也要蒙受灾祸吗?他立刻翻身上马,道:“随我去看看。”
穆连榕坐在马车里,将手中的医书一本又一本,翻了又翻,小壳在一旁不停的整理。
此次随行的,还有方长卿。穆连榕没想到他会来,依照她的想法,方长卿作为山主,理应在冬藏山主持大局,万不可以身涉险,但是听说他将冬藏一族一切琐事全都交由冬藏守侍了,坚持要跟随穆连榕来霜枫林。穆连榕搞不清他的想法,总觉得这个人有很多的秘密,但是又好像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甚至,一直在帮她。
“小壳,去帮我把山主请到这边的马车上来。”
“好的。”
穆连榕在
马车里等着,帘布掀开,没想到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方长卿,而另一个,穆连榕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道:“方回春?”
那人文雅的施礼:“在下方回冬。”
“你是那天将我们引入山洞的那人?”
方回冬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回答道:“是。”
方长卿和方回冬进入马车,在穆连榕对面坐下,穆连榕看着和方回春长得一模一样的方回冬,眼角突然有些湿润,她还是无法释怀方回春的死。
稳住自己的情绪,穆连榕开口道:“山主的义妹,鸢尾还好吗?”
方长卿道:“若是无法冲破这里的束缚,她便永远都不会好。”
“什么意思?”
“鸢尾不是我的义妹,她是我的亲妹妹。”
“怎么回事,不是说八族继承人历来都是独生子吗?”
方长卿道:“原本是这样的,但是从我这一代开始,一切都已经变了。千年以来,八族的继承人都是上天指定,并且都是独生子,即使有兄弟姐妹,也活不过周岁。可是我的妹妹鸢尾,出生时原本是全家人的喜事,但是心里却都明白她活不长,母亲想尽一切办法替她续命,她竟然挺过了周岁,并且越长越大,一直都很健康。可惜好景不长,或许是违背了祖制的缘由,我的父母似乎是受了某种诅咒一般,在鸢尾十二岁那年双双殒命,我只记得父母临终时说过的话:‘这或许是替鸢尾续命,为鸢尾争取的那么多年生存时光的代价吧。’”
方长卿的语气有些哽咽,接着道:“自父母走后,鸢尾的身子便反反复复的,一会儿健康活蹦乱跳的,一会儿又虚弱的连气都喘不上来。每当鸢尾呼吸困难,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我必须要为她输送内力,帮助她打通气门,可是每当她缓过气来时,又会被我所输送的内力所伤。”
“所以当时你才要用我的血给鸢尾治伤,她是被你的内力所伤的。”
方长卿脸上有一丝愧疚,道:“逍遥之海十年一现世,每次现世,便是伴随着琼珠的现世,可是这一次的逍遥之海现世,却没有采摘到琼珠。往年城主所得的琼珠已经被我使用完了,我是迫不得已才用姑娘的血来救人,请姑娘原谅。”
穆连榕摇头道:“既是救人,这倒无妨。可是,我上次进入那个山洞,瞧见鸢尾,她的十八处气海雪山,只通了一处生窍,这又是为何?”
“是我封的。”方长卿语气悲凉,不忍之色浮上眉头,“我原以为,鸢尾服过药以后会像以往一样恢复正常,但是没想到长期往复的内力冲击早已让她的身体扛不住了,我长期往她身体里面输送的内力她已经承载不了了。”
方长卿眼角湿润:“她醒了,我看着她,她跪在地上求我,她说她很痛苦,她不想在这样活着了,她说她疼,她好疼。我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呢,她每次的活蹦乱跳都是装给我看的,其实她一直都很疼,受了内伤,怎么会不疼呢。而每一次受伤,都要忍受一次五脏俱损之苦,怎么会不疼呢。她跪在地上求我解脱她,我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因为我的执念,让她一直活的这么痛苦。”
穆连榕看着她,心生出一丝怜悯,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以前我不太确定,但是现在我坚信,你一定是那个可以改变一方之地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