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这不算一座囚笼,少了三个侧面以及顶面的囚笼,充其量是一面木墙。
不过这面木墙并不简单,原本囚笼中留存的缝隙,在这面木墙上消失不见,枝条不断交织与交叉,组成了一面细密紧致的墙。
这面木墙,瞬间落下,阻挡在水球与王运之间。
嗤。
一种腐蚀东西的声音响起,让心头依旧有死亡的迫近感盘桓其上的王运汗毛炸起,这个声音,原本应该是他的皮肤与这团水球摩擦产生。
木墙只是阻拦了水球一点点时间,但这给了老妪反应的时间,她控制的枝条扯着王运迅速后撤,瞬息间便拉开了后者与水球的距离。
然而,就在老妪救援王运的时候,扔出水球的罪魁祸首,那个热心汉子,已经化作一片残影,消失在洞口中。
老妪目眦欲裂,迅速转身,追了进去。
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王运,虽有些惊魂未定,但长久以来的战斗素养让他迅速清醒,他轻轻发力,挣脱了失去控制的枝条,跟着老妪向洞中奔去。
“他想杀死我和黄钟玲!”
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口之时,已经洞悉了对方的目的。一时间,他的脸上只有担忧,没有任何要直面六品灵师的恐惧。
是的,刚才那个对他出手的,让他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的,正是一位六品灵师。
这一点非常好推测,无论是洞口的老妪,还是一定会在洞中的黄固,前者先不提,光黄固一位五品灵师坐镇,就绝对不是一位五品水灵徒敢来刺杀的。
加上对方那个出手便是五品水灵诀·水蚀的架势,这可是至今为止他仅见过两次的灵诀,已然说明问题。
第一次,正是梁骆嘉将那个王姓的知行塔看守老师解决时候在众人面前施展的。那团将人包裹起来,一点点湮灭,最后只剩血水的恐怖灵诀,水蚀。
而第二次,便是他刚刚亲身直面的一次。
难以想象,一位五品水灵师可以在另一位灵师面前隐蔽的释放出水蚀而不被察觉。即便是释放灵诀时波动最小的水灵诀,也不可能做到。毫无疑问,只有六品水灵师,才能有如此隐蔽。
“躲起来!钟玲!”
想到此,王运大喊一声。
另一边,跑在最前方,已经拉开老妪和王运一大段距离的汉子,已经顺着盘旋向下的通道来到目的地。
一处空阔的,四周布满着金铁之物的空间,正中央,正是他的目标-黄钟玲。
他迅速出手。
战斗,声势浩大。
远处,王运一脸焦急,恨不得再快一些。
可在两位灵师面前,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就这样黯然失色。
“快点,再快点!”
他咬着牙,风步加持下速度全开,疯狂向下奔去。
就在他离下方感受到的气息还有一半距离时,下方的气息突然之间又归于平静。
接着,最初感受到的旺盛而又舒服的气息再度出现。
他心中稍定,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脚步不停的向那个地方奔去。
不一会,在转过一个拐角后,王运终于来到了黄钟玲所在的空间。
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周围旺盛的气息瞬间暴涨,周围空间中残存的木灵气以外的其余灵气被一扫而空。
王运微微皱眉,这里并不适合他这种非木灵者的存在,让他有一种来到岸上的鱼儿般的感觉。
他想回到水中,回到天地间灵气正常的地方。
但这种不适感还是次要的,眼前这一幕,已经攫取了他的全部注意,让他无暇他顾。
第一眼看到的,正是他一直在挂念的黄钟玲。
此时,她处在这处空间的正中央,双目紧闭,双臂怀抱于胸前,安静的似乎在沉睡着。
半个月没见,黄钟玲的形象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在王运眼中,她的变化却是天翻地覆。
怎么来形容呢?
虽然说黄钟玲之前便已经展现出她那眉目如画、秋水为姿的美貌,但王运并没有什么仰慕的感觉,这种感觉,也就出现在那些同窗身上。
毕竟,在众人瞩目下都曾抱过黄钟玲两次的男人,怎么会出现仰慕的感觉呢!
然而,仅仅是半个月时间,这次相见时,王运却抑制不住的对眼前的这个女子产生一种膜拜跪服的冲动,眼前之人,仅仅是在那安静的沉睡着,就已经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神女下凡。
不由的,他内心生出这样一种想法,眼前之人,变得如此陌生。
他愣愣的看了一会,强忍住心头的这股异样感觉,将视线从黄钟玲身上移向别处。
周围,是粗壮的枝干与密密麻麻的枝条。这些存在如同一张存在久远的蛛网,将黄钟玲这个猎物束缚在网上,悬于半空。
之所以他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则是因为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
不久前,他在洞口感受到的那股属于黄钟玲的气息,如今感受更加清晰,更加明确。
这些气息实则是木灵气的显化,如此浓郁的木灵气,来源正是黄钟玲。
而这些灵气的归宿,也就是正在吞噬黄钟玲这个猎物的蜘蛛,有三只。
第一只,乃是连接在她身上的枝条与枝干。这些存在盘根错节,刺破周围与下方的坚硬岩石,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而一团团鼓起从与黄钟玲相连的地方,向四面八方输送。
第二只,乃是握着某些枝条末端,散布在这处空间周围的几位灵者。这些灵者面色红晕,在这些木灵气的洗礼下如同喝多了的酒鬼,摇摇晃晃的,好不惬意。这些灵师里面,便有黄钟玲爷爷,黄固的身影。
第三只,是同样分布在这处空间周围,散发着冷寂气息的诸多金铁之物。这里面有兵器,有铁块,还有一些外形别致的像是灵器的东西。
这三只蜘蛛,都在吸收蛛网中间的黄钟玲身上散发出来的磅礴木灵气。
除了这些,还有一幕让王运震惊的画面。之前他一直在担忧的,那个汉子袭杀黄钟玲之事的结局:
面露愠怒的老妪以及躺在她脚边的一张光滑皮革,便是。
之所以他能看出这是那个汉子的结局,只因为这一张皮革他很熟悉。
早在他第一次来州学宫的路上,在袁竺与王豪的护送下遭遇的袭击,其主导者,便是这张皮革。
澪族。
王运想起当时被乔傀杀死的澪迩,如同一滴墨般浮沉在河水中的一幕。那滴墨,正是澪族死去后的样子,一张中间有口子的光滑皮革。
如今,眼前又是一个死去的澪族。号称数量稀少的澪族。
如何死的,他不关心。这里这么多灵师,这个澪族不死才是问题。
他好奇的是,这个澪族是怎么附身到一位守卫身上的。
总之,王运傻傻的站着,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接过我。”
黄固的声音响起,仔细听,还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矍铄,但隐隐约约的,又夹杂着几分痛苦,十分矛盾。
老妪看了王运一眼,叹了口气,一步迈过,来到黄固面前,抓起了黄固手中的一条非常粗壮的枝干。
登时,她的脸色变的红润,脸上的褶子也顺眼许多。
“随我出去吧。”
黄固对王运说道,顺手捞起澪族的尸体,塞到了王运手中。
王运刚想开口,见黄固眼神中透露出的深深疲惫,他心中一凛,深深的看了眼处在“蛛网”中间的黄钟玲,转身跟着黄固离去。
不多时,两人出现在洞口位置。
“哎,这是这几天的第五次袭击了。”
黄固指了指王运手中的澪族尸体,以此为话题打破了两人刚才这一路的沉默。
王运盯着手中的光滑皮革,喃喃道:“都是海族来刺杀的吗?”
“嗯。钟玲突破到灵师的消息,一般人毫不知情,但在某些大势力那里,已经传开了。福兮祸兮啊,哎。”
黄固叹了口气。
“海族怎么知道消息的?”
王运紧跟着问道。
“你说呢?”
黄固反问道,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王运看着对方,眼神没有任何躲闪。
良久,他开口道:“海族人畜吗?”
“不一定,某些人,不想也不愿意钟玲成长起来。”
王运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心中一时间有些郁结,在海族如此倾轧人族之际,竟然还有人陷于这蝇营狗苟之事。可惜,他现在还没有肃清此事的能力。
“你如何看待现在的人族之势?”
看着在静静思索的王运,黄固冷不丁开口问道。
“啊?”
突然扯到这么深奥的话题,王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人族之势,或者说,世间大势。”
黄固盯着王运,等待着王运的回答。
王运一时间没有摸清对方的意思,但他有种感觉,自己的回答,将关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有些畸形。”
想了想,他决定坦露自己的真正想法。
“嗯?”
黄固眼神中一抹精光爆出,刺向王运。
“初次认识这个世界,我觉得这是一个灵者的世界。灵者掌五行,有焚原搬山之能,有水漫破城之威,更有肉白骨,御天雷之莫测。这样的世界,让人沉醉,也让人害怕。”
“沉醉的,是期待自己成为灵者,成为掌控这些能力的不凡之人。害怕的,则是无法修行,沦为平庸,成为一个在这个危险的世界连自保都是一种奢侈的虫子。”
“你瞧,多么鲜明。强者,可以掌控天地,弱者,甚至连自身生死都无法掌控。这样的世界,不应该是强者享受弱者的膜拜,弱者贡献自己的一切,来换取最基本的活下去的资格嘛。”
“可如今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弱者在强者的保护下,建立了城镇,繁荣了集市。他们可以娶妻生子,可以结伴游玩,可以考取功名,实现抱负。好似,灵者的存在,虽与他们有关,又渐渐没了关系。”
“我知道,你想说,这正是人族的报团取暖,薪火相传的特性。那么,我很好奇,难不成,东边的那些海族,西边的那些妖族,他们也有这个特性,还好巧不巧的与人族形成了奇妙的均势?”
“不可能的。我们都知道,大夏成立之前,东边州郡的凡人如此凄惨,可强盛之极的海族依旧没有攻入人族腹地,将人族消灭殆尽。别说什么海族对土地没有欲望,脚下的这片土地有多少大江大河,可以供养多少海族,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要么生,要么死,哪来的第三条路可选。可如今之势,六个大国之间,多个种族之间,却形成了某种均衡,这一点,很难说得通。”
“灵者也好,海族所谓的高等海族也罢,若有一方实力占据优势,为什么不将无法共生的一族屠戮殆尽呢?”
“说来复杂,其实就两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灵者的地位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几族均衡的态势,延续上万年,直到如今呢?”
“!!!”
黄固如同看一个怪物般看着王运,竟然在王运一气呵成的话语中,悄悄后退了一步。
王运对他人的反应还是比较敏锐的,看到黄固的反应,他心里咯噔一下,“卧槽,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