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像是变得极轻,疼痛并未纠缠,连带声音影像也一概消失。又沦陷在这样的黑暗里,不得不摸索着寻找光明。
当耳畔再度能听到声音,眼前有朦朦光影掠动的时候,无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嗅到扑鼻的清香味,像是置身于花海之中。光影渐渐在眼前清晰,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脑子“嗡”的一声炸懵起来。
这绝不是须妄山,而是一个极为陌生的环境。说是陌生也不对,确切来说,是她梦回百转,不止一次梦到过的地方!
这是一间屋子,装陈素洁,纱幔半遮在无忆眼两侧不远,清晰可辨上面的花纹绞丝。正前方对着大门,折屏搬到一侧,门外的景致可见一斑。是紫色的,紫色的树林,一片如迷雾,蕴氲光影带出深深浅浅的缤纷。这股淡淡的清香,便在这紫雾之中渐浸而来,随着她的呼吸浸入心脾,确切的说,她并没有在呼吸,但却嗅到了。
如此美伦美焕,却让无忆直泛寒凛。她明明中了剑,倒在瀑布旁。但剑伤何在?她浑身无一丝痛感,她想低头,突然发觉她动不了的。头颈不听她的使唤,低头的念头无法催动行为。不仅头动不了,四肢更是不可移动。更为让她惊惧的是,她连转眼珠都做不到,她只能向前看,她根本无法操纵身体,更像一缕游魂被禁锢在一个躯壳里,只能透过两眼的窗口窥探外界,而这个躯壳,完全不属于她。
这种恐惧与她陷入黑暗如出一辄,上不着天下不靠地,身在何方难触难及!纵是眼可看,鼻可闻,耳可听,都都像是借来的般,仍如陷迷蒙完全寻不到出口。
她更希望这是一场离梦,但许久过去依旧如故。她像被锁在坚固的牢房里,只透过一扇窗看着永远不变的景色!
正在她快要被这诡异的一切逼进疯魔里的时候,她听到了说话声,微微有点飘忽,凝音而成微沉的悠乐,这声音她很熟悉,是景大人!
陪伴着的,还有一个男人声音。清冽如泉,像是夺魂的乐曲,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随着这声音起伏,两个人影结伴而入。
一个,正是那莫明失踪的景大人!他着了一身黑衣,容颜依旧清俊绝尘,神情仍然淡敛从容,姿态一如的优雅惑人。
而他身边,是一个青衣的陌生男人,无忆没见过。看起来很年轻,五官竟若女子一般的柔媚,下巴很是尖修,若只看他眉眼,绝然要当成是一个女人。眼中含笑,身材高修,步履恬然却无女态。
龙淮也生的美艳,眼角有些飞扬眼神格外的撩人。但这男人不一样,纵使艳光笼罩,但他眼中的笑意没有撩引也无动荡,那笑容浩荡如空,仿佛可以包容一切,或者让一切尽消融。
“这里比起你之前的养息之地,也半分不差吧?”那男子轻轻开口,与喑落一同进入室内。
“的确不差,这九千株虹妖树,便连列排之序都一模一样,就像搬山移林一样。”喑落牵了唇,两人一同盘膝坐在门口矮桌边的垫子上,像是一对故交在在闲话家常。
“只可惜,你终究不通人情滋味。便你把旧日重现,到底也难宁我心。”喑落看着他微笑,“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哦?”那人扬眉,微侧了头看着无忆的方向,“血肉之躯总难久持,唯心驻七情五感,乃魂之所依处。她的心不是在这里么?这几百年你苦苦追寻,上天入地,要寻的,无非就是过往。不然,你也不会乖乖过来,我复建你最想要的过往,如何说我不通人情?”
喑落看也不看,淡淡的说:“这颗心不该在这里,它脱体年久仍能生机勃勃,正是你当年的杰作。架起一条灵脉,让它的主人仍要给它供力培生。过去是你拿走的,既然拿走了,如今我也不需要了。这颗心,要么你还给她,要么你毁了它。不然纵使你困住我在这里,到底也是无用。”
“你现在夸夸其谈,是因她心血未全。待她活灵活现的在你面前,一切一如当初的时候,你看你还能不能这样悠哉的说大话!”那人微微一笑,“你红尘不破,七情牵绊。便你双力合一气走魂血,照样还是我囊中之物。”
“既是你囊中之物,为何不取?想看你就慢慢看吧。”喑落冷笑,不耐烦的说,“我七情牵绊看不破,你是空长了心眼却看不懂。我也懒的于你废话,我乏了,你赶紧走吧。”
那人并不着恼,居然乖乖的起了身慢慢向外踱去。喑落在他出门的一瞬一甩袖子猛的把双门合上,将那紫雾叠绕悉数关在门外。
他的侧脸慢慢漠冷了下去,却是自始至终都没往无忆这边瞧上一眼。无忆一阵乱激飞荡,这不是梦!虽然她不能掐自己的大腿来感受一下真实,但她知道这不是梦。她是双心幻猫,那颗失落已久的心,原来在这里。受伤离魂的瞬间,心犀相通,从而魂达至此。
尘封三百年记忆的大门,慢慢向她展开了一道细缝。面对着大人那莫明袭来的熟悉感,原不是无端!而那紫雾缭绕的梦境,源起于真实的点滴。那心底深处的阴霾,自然也不是只因那重创的恐惧!
此时能这般,是因现在这颗心随着她仅余的那颗也在成长,一点点的更鲜活。或者再过一段时日,她也会随着这颗心的完全复苏而想起过去。但这里,会出来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
如今这颗心里包含了多少过去,她探知不到。但眼前的一切让她焦灼急燥起来,那人三百年前拿走她一颗心,然后养在这里。等待的,或者就是旧日重现。他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景喑落体内的力量。但他现在明明已经得了景喑落,为什么不索性直接汲灵收力,还要如此大费周张?
无忆盯着坐在那里的喑落,老天爷,既然让她的魂跑出来见了他,为什么不让她说话不让她动啊!她想问清楚,有一肚子话的要说。她浑浑噩噩了这么久,所有的谜底就在眼前,只待她张口去问……但她做不到!
她找不到灵源所在,丹田也休想聚气。这躯壳不是她的,她无法操纵只能傻傻看。她所有迫急慌张,都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在胡乱的叫嚣。她的魂如今在这里,那么留在须妄山的那个肉身不是要翘辫子了?
她盯着喑落,想狂叫却发不出声:看看我啊,我是无忆啊!仔细看眼神可以看出来吧?也许有点不一样的灵力可以分辨吧?别发呆了快看看啊!
无忆都快疯魔了,灵魂被关锁住的感觉,七窍生烟却无处可放的感觉,明明在咆哮却完全无人可以感应的到的感觉,就是绝望!
她在绝望边缘徘徊,浑身的力气都一丝一毫的使不出来。她拼命的瞪啊瞪,但她知道,这个躯壳肯定还是一如既往的死相。虽然她不知道是个什么死相!
无忆拼命的想找灵源,想操纵这股气让这个身体动一动。此时突然见喑落站起身往这边走,她眼巴巴的瞅着,急灼到达临界点但丝毫使不上半分力。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动一动啊!
她看到喑落踱过来,坐在她的身边。扳过她的身体伸手抚上她的脸,没有触感,但他的眼神成了无言的牵引,那种熟悉感就此绵绵而来。他的表情如此的平静,那对琥珀色的眼眸传递过来的温情就此抚平无忆的惶错与焦灼。
“比起过往,你更该保留现在。尽管,在那颗心里我并不算重要。”喑落轻轻抚整她的头发,“我希望你能忆起一切,但更希望你可以自由!”他眼中浮起极其复杂的情感,有眷恋有悲伤,亦有一种放开的绝然。
“你不需要双胞胎姐妹,我们的感情也不该成为任何人的利用工具。与其任人断送,不如我亲手埋葬,你说好不好?”他牵起一个动人笑容,眼中却蕴起一层潮意。
无忆在那一霎,感知到了那股绝哀。纵使她的回忆仍然四处飘荡让她难寻,但她却如通悟一般了解他的感受。他来到这里,并不是想要找回曾经的一切,而是要还她自由。自由,这颗心消亡,过去被埋葬。她不会被那诡异灵脉牵绊,她可以得到自由!但他要怎么办?准备陪着过去一起死吗?她不知道那些过去如何惊天动地,但她真的好痛啊!
最奇怪的事情都让她赶上了,她没感受到什么刻骨铭心的爱,却突然开始莫明其妙的嫉妒,而嫉妒的那个还是她自己!
“我不是不想要过去,而是……”他抚着她的脸颊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比过去还气人!只剩一颗心了,就愣的到了底。只知道练功不认字,还腆着脸没羞没臊的说那个没用!动辄就跟人拼命不说,练功也没个条理章法,一口气顶上去就混不顾死活的辟谷。跟人拼灵气褂子,大摇大摆的满世界乱钻。不着调的事干了无数,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无忆气傻了,气疯了。他都准备跟过去一起翘辫子了,还在这里说她的坏话!安无忆怎么不好了,她当了三百年的安无忆她觉得好的很!况且她现在认字了,也不随便跟人拼命了……中剑这次不算!她知道练功不能急进,已经懂得循序而为,而且,她早不跟人拼灵气褂子了。
“就是这么不着调的你,把我从过去带出来了。有时我甚至觉得,纵然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虽然不着调,但眼神太动人。混不吝泼命的样子很可气,但又忍不住被吸引。看着这样的你,我觉得我们不该再被过去牵绊了。让这颗心安息吧……”喑落轻轻说着,忽然微凝了眼,掌心一动。无忆根本没反应过来,随着一声轻轻的闷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并没觉得疼痛,而是真正的旋转,这个躯壳飞抛出去,她看到地面然后便听到“叭”的一声,与地板近距离接触,只能看到木板地的一小块了。
“果然是有玄天罡气的。”喑落的声音轻轻响起来,似乎并不意外没打烂。
无忆觉得浑身的气乱窜,也不知是不是被掌震的缘故,她突然感觉到了胸口一阵疼痛。这身体并不是她的,但她却感觉到了痛!很细小,却渐渐在她的觉感里清晰,她慢慢尝试着寻找源头,正在此时,突然身体一下被提起来,她的眼正对上喑落的那对眸子。这双眼积聚了错愕与激昂,有不可思议与震憾,全部堆在里面。他瞪着她半晌,慢慢启唇吐出两个字来:“无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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