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彩望着牡丹的嘴一张一合,其他的都没听清楚,就只抓住两个关键词:“赐婚、离书。”虽然康城长公主会掺和到这件事中间来,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谋算之内,然而他却是没有想到,最终关键环节却是坏在自家人手里,他太低估了刘畅。这关键一步错了,后面的就连环出错,措手不及,此刻他却是被逼到了悬崖上,根本就毫无退路可言。
清华郡主这事情,就怕较真。若是人家不计较,就是你情我愿的风流韵事,若是真的计较起来,便是轻薄侮辱皇族,罪名可不小。少不得今夜就要提前做好准备。刘承彩想到此,倒也顾不上计较牡丹的无礼,神色沉重地道:“你随我来。”
牡丹见他神色凝重,心中担忧不已,只当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回头看了一眼蒋长扬,朝他福了一福,她已经将他的住处记在了心中,今日不是机会,只能是改日再上门去谢。谁知蒋长扬却带着他那几个朋友走了过来,道:“何夫人,你的家人还未赶来,现在已晚,你孤身一人不妥,我们在外面等你。有什么需要,请你喊一声。”
有他们在外面候着,刘承彩饶是再狡猾,再奸诈,也玩不出花样来。牡丹心中大定,异常感激,她默不作声地对着几人福了一福,转身跟刘承彩进了看棚。
但见此时看棚内情形又与先前不同,四处的帐幔都被放了下来,掩盖得严严实实,主人家被刘家的家奴赶在角落里坐着,女人们满脸委屈,李荇那个朋友则满脸害怕地偷看刘承彩。
牡丹厌弃地瞪了那人一眼,狠狠啐了一口,这件事只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以不光彩的手段助纣为虐,陷害朋友的人。
“表嫂。”忽听得有人温柔的喊了一声,牡丹这才注意到戚玉珠扶着个丫鬟,半掩在帷幕旁怯怯地看着自己。戚玉珠发上插着两枝双股金钗宝钿花,系绛红色八幅罗裙,裙角的金缕鸂鶒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墨蓝色薄绫裙带上钉着的几颗品质上佳的瑟瑟反射出低调奢华的光芒,宝石蓝的薄纱披袍里半露着翠蓝的抹胸,衬得她肌肤如玉,目若秋水,看上去还透着股子娇羞之色。
看来是精心装扮过的,牡丹想到刘畅那句要亲上加亲的话,不由感到一阵恶心,戚玉珠再美丽,此时落到她眼里也和那绿头苍蝇差不多。当下淡淡地道:“戚二娘子莫要乱叫,我可不敢当。”
戚玉珠闻言,委屈不已,却仍然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要叫什么?”
都有胆做那种事情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小白花,牡丹烦死她了,懒得理睬她,直截了当地问刘承彩:“刘尚书,我表哥呢?”
刘承彩一双眼睛就在牡丹和戚玉珠中间来回打量,闻言呵呵一笑:“丹娘,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态度要不得。就算是咱们做不成一家人了,也用不着像仇人似的吧?虽然子舒对不起你,但我待你一直都很宽厚吧?珠娘也是个好孩子,你这样对她她多伤心啊?珠娘,不叫表嫂那就叫表姐。”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少不得无论如何都要扯上李家,与何家把关系扯上才是。
戚玉珠听明白刘承彩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脆生生地喊:“表姐……”
牡丹不答,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声喊道:“螺山!你死到哪里去了?”说着一把将帷幕扯开,探头往里看去。但见李荇衣衫整洁地躺在里间的榻上,人却是一动不动。螺山伏在他脚边两只眼睛哭得像桃子似的,见牡丹探头看来,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公子要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指着戚玉珠愤怒地道:“刘子舒拿刀砍公子,她拿瓷枕砸公子,想要公子的命。”
牡丹本来看到李荇衣饰整洁,隐隐松了一口气,此时又听螺山嚎这一声,不由唬了一大跳,回头冷冷地瞪着刘承彩和戚玉珠。戚玉珠抢先道:“表姐你莫误会!他只是醉狠了,没有大碍!最多明日就醒了。真的。这螺山糊涂了,话都说不清楚。”说着脸又红了。
这情形不像是成了那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牡丹皱了皱眉,骂螺山:“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主子喝醉了你也不知道给他点茶汤喝,光知道哭!”左右张望一番,看到桌上有茶汤,正要动手去倒,刘承彩大步走了过来,阴沉着脸道:“珠娘来倒!”
戚玉珠闻言,红着脸快步过来去抢牡丹手里的茶壶:“表嫂,我来!”
牡丹牢牢抓紧茶壶,定定地望着戚玉珠道:“不敢劳您大驾,戚二娘子还是松手吧。”
戚玉珠意识到牡丹的敌意,有些尴尬,缩回手去偷偷看了刘承彩一眼。刘承彩的脸越发阴沉:“丹娘,你来得正好,今日这事儿你做个见证!”
牡丹一听不妙,忙大声道:“做什么见证?做你们又砍又砸,将我表哥弄得半死不活,人事不省的见证么?也不需要什么见证了,直接告到京兆府,由他们来判……”
话音未落,就听到蒋长扬在外面道:“何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刘承彩脸色一沉,低声冷笑:“丹娘,你若是聪明就听我一句劝,这件事你还是少让外人掺和的好。你将他们引进来又有什么意思,不过多了一群看热闹的罢了。只要我想,现成的人证多的是。”他扫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那几个男女,冷冷地哼了一声。
牡丹把目光投向戚玉珠,正色道:“戚玉珠,这是一辈子的事,勉强不得,你不会想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吧?”此时她已经完全确定,李荇没有对戚玉珠做什么。
戚玉珠的脸一白,娇羞之色全无,她攥紧了帕子,惊慌地看向牡丹,又看看昏迷中的李荇。牡丹再接再厉:“你可知道得不到夫君的尊重,被他看不起会是什么下场?虽生犹死!你确定你真的要这样做?”
刘承彩见戚玉珠似有被牡丹说动的样子,凶恶地呵斥道:“荒唐!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有什么退路?你跟着那个混账东西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些?”这意思分明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戚玉珠又害怕地看着刘承彩,红了眼圈,完全没了主意。
刘承彩见她怕了,便柔声哄道:“好孩子,你别怕,一切自有姑父替你做主,你只管乖乖等着就好,什么都不要你做。我这就让人去把你姑母和爹娘叫来。”
戚玉珠眼里流出眼泪来,低声道:“他叫我把他砸晕的,他一定也不想要我这样,他会看不起我的,姑父!我不愿意!我没做什么,他也没做什么!”
牡丹赞许地看了戚玉珠一眼,诱哄道:“你可敢把这话同我外面那几位朋友再说上一遍?请他们帮着做个见证?我表哥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戚玉珠又犹豫了,适才本是情急,这种事情叫她怎么开得了口和陌生人说?刘承彩却是根本不管她的,直接就叫人:“赶紧去把夫人和舅爷、舅夫人请来!”
牡丹道:“戚玉珠,你要三思而后行!我表哥最恨最瞧不起的就是阴谋陷害他的人!”
戚玉珠惊慌失措,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接着看棚四周的帷幕被人用刀搅得粉碎,七八个穿着团花锦袍,头上绑着红色抹额,胡子拉碴,年龄从三十多岁到十多岁不等的男人立在四周,冷森森地瞪着刘承彩,手里的刀映着周围的灯光,寒气逼人。
刘承彩一瞧,自家带来的人都被打得七倒八歪,而蒋长扬那群人则抱着手在一旁看热闹,不由大怒道:“什么人?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吗?我乃当朝三品大员!”
“冒充什么三品大员!”当头年龄最大的那个很是不屑地斜睨着刘承彩,一刀将根碗口粗的松木支柱砍断:“就你这个熊样,也敢在天子脚下假装三品大员?欺负咱兄弟们刚从边疆来不知道?看看你穿的衣服就不像!来呀!兄弟们,咱们替京兆府将这个胆敢冒充朝廷命官的老贼拿下!”
那几人吼了一声好,猛地扑了上去,一人按住刘承彩,其余几人抬的抬李荇,对付刘家家奴的对付刘家家奴,忙而不乱,凶而不残。牡丹看得目瞪口呆,这都是谁?忽听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道:“丹娘!快过来。”却是何二郎、何大郎在人群里对她招手。
牡丹眼见着螺山还在那里发呆,忙伸手拖起他往下跑,才刚和大郎、二郎汇合,那几个人已经旋风似地结束了战斗,将李荇扔在马背上,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光秃秃、一片狼藉的看棚里,刘承彩撅着山羊胡子,由戚玉珠扶着,脸色青白,差点没晕厥过去,显然是惊吓过度和愤怒已极。
“你还好吧?”大郎确认牡丹无恙后,二郎轻声和牡丹解释:“是李荇家的表哥们,才从幽州回来没多久。我们思来想去,也只有先把人抢出来这个法子最好了。”
牡丹松了口气,望向蒋长扬,正要领了大郎、二郎过去谢他,蒋长扬已经朝她点了点头,带着他的朋友们上马离去。
“我们也回家吧?爹爹他们只怕已经等急了。”牡丹扫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戚玉珠和气得发抖的刘承彩,挽了大郎和二郎的手,喊上犹在惊头怒耳不知状况的螺山,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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