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嬷嬷请到袁灵韵的过程其实很简单。
……
她一路风尘仆仆,日夜赶路,终于赶到袁宅,还没拿出晋阳的信物,被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袁灵韵请到笼月小筑。
齐玥站在湖边,看着“浩浩荡荡”两艘大船一路风驰电掣向湖心驶去,觉得自己前两日日夜苦思进入无门的样子真是弱爆了。
说好的性格古怪,不见外人呢,说好的孤傲高冷呢,袁灵韵你这样上赶着很丢分欸。
星兰在一旁安慰脸色明显不对的齐玥:“娘子,听说晋阳郡主和袁娘子是旧识,两人许久不见,听见郡主派人前来,袁娘子难免欢喜急切。”
“嗯。”齐玥还是很听得进去劝的,她这个人只要是不涉及到萧瑾,以及自身利益,平日里为人处事还是颇为大气的,心胸也够宽。
不过,她很快大气不起来了。
这会,她已经被袁灵韵拒绝,虽说拒绝的借口很坑嗲。但齐玥并不死心,她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那三次。
刘玄德还三顾茅庐呢,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不能为了学问,再三求教名师呢。
即便最后仍旧不能打动袁灵韵,也能落一个好名声。
齐玥年纪虽小,城府却深,做什么事都带有很强目的性,不会白白付出心力。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袁灵韵根本没给她表演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教别人去了,把齐玥衬托成笑柄。
袁灵韵不收徒,和她收徒但却不收齐玥,完全是两种概念。
前者可以解释成没有师徒缘分,袁娘子性子清冷,一心做学问不愿为外物所扰,所以不收徒。齐玥几次求访都不能改变袁娘子心意,这事虽然可惜,但真不丢人,还对齐玥名声有益。
但是后者不同了,袁灵韵收徒,却不收齐玥,这说明什么,说明齐玥不如人啊,根本不入袁娘子的眼。
啧啧,这人可丢大了!
完完全全地被嫌弃啊,齐玥这么要面子的人,自认为贵女圈中首屈一指,哪里受得了被别人比下去。
她实在是不甘心,让星兰私下打听。
星兰寻了门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史嬷嬷跟前,话也说得很委婉。大意是,她们娘子很崇拜袁娘子,可惜资质浅薄入不了娘子的眼,听说袁娘子要收位小娘子为徒,这位小娘子一定聪慧过人,她家娘子想结交一番。
京师齐国府,史嬷嬷是知道的,而且齐玥的名气也很大。史嬷嬷觉得郡主大概也很乐意李小娘子多认识人,多交朋友。
不过呢,郡主将李小娘子护得很紧,深怕被狼给叼走,小娘子的衣食住行全是郡主亲力亲为,简直比服侍长辈还用心。作为郡主的贴身嬷嬷,第一等大嬷嬷,头一号的人物,她也才见过李小娘子两三面,还是背影。
史嬷嬷隐约记得那背影很宽广,上下左右一边宽,成球状,远远望去,像是一头大白猪,圆滚滚肉乎乎。
史嬷嬷还听见郡主经常念叨,小孩子应该玩,学习是次要的,反正有她护着,不识字也不打紧。
史嬷嬷甚至听说,李小娘子没事玩飞刀,经常在腰间围着一圈大片刀,先来无事飞人!
史嬷嬷不撒谎,所以她直说了!
星兰闻言,简直要疯,说话都磕巴起来:
“嬷……嬷……您太谦虚了!”
史嬷嬷那叫一个心虚啊,她还没说,自家小娘子能吃呢,没事在山沟沟里晃悠。
从史嬷嬷这离开,星兰一直处于头重脚轻的状态,若不是身边人扶着,能直接栽倒在地。
——
听说晋阳找她为个小丫头启蒙,袁灵韵是二话没说立刻启程,若不是还要收拾些东西,跟父亲母亲等拜别,她当天打算背着包袱跟史嬷嬷走了。
呜呜呜,笼月小筑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天天憋在家里,她都快发霉长毛了。想到年,她也是一号风流人物,幼年时是族中的孩子王,追随者上至接近弱冠的大孩子,下至还光着屁股蛋流着鼻涕的三岁小娃娃。
对于追随者,她是来者不拒,只要是有她一口吃的,有他们一口喝的。
当年笼月小筑所在的湖还是一个鱼虾满湖生机勃勃的地方,然后袁灵韵带着人过来扫荡一翻,鱼虾绝迹了。
孩提时,她经常穿着一身青色胡服,系着绑腿,头上挽个小揪,像个假小子,来去像一阵风,刮来刮去,眨眼的功夫不见踪影。
若不是因为生得实在太好看,根本没人将她当女孩看。
作为孩子王,她也受到过几次挑战,可惜,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对方都撑不了三回合。她仿佛天生带着灵气,特别聪慧,学什么都特别快,一通百通。
连随便在路上看别人比划两下子,也能悟出招式,她自创的破空脚威力极大,在最初时已经显示出来。
她堂伯家的大堂哥,曾挑战过她的权威,被她一脚踹到湖里,因为借力的功效,她出脚时并未用多大力气,却将重达一百斤的大堂哥踹飞出去,腾空而起,啪哒掉进湖。
当时湖里养着她不知从来弄来的食人鱼,经常饿着肚子,见有“食物”落水,蜂拥而至,乌压压一片,众位小伙伴都惊呆了。
大家都被震住了,没人敢上前,只有袁灵韵把鞋子一蹬,将手中烤羊腿扔给堂妹,交待一声:“帮我拿着,我把人救上来再吃。”
说着像是一条银鱼轻盈入湖,在众多虎视眈眈长满利齿的食人鱼口中将大堂哥救回。
两个孩子爬上来时满身是血,染红了一整片湖。
大堂哥没事,只是轻伤,而袁灵韵全身上下遍布伤口,脚被啃了半只,脸上还留了两条疤。
袁先生袁夫人闻讯赶来时,见她豪气地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霸气道:“我袁灵韵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动!”
闻言,袁夫人几乎昏厥。
此事过后,袁家上下一致决定,不能再让这个祸害留在家里了,于是乎,袁先生带着她走遍大江南北。
这是袁灵韵随父外出的真相。
袁灵韵体内住着一个奔腾的灵魂,她这辈子最恨托生为女儿身,行事束手束脚,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活像个泥塑娃娃,一举一动都活在别人的监视中。
孀居之后日子更是无聊透顶,父亲怕她在婆家惹祸,在她那死鬼夫君嗝屁的第一时间,将她接回府,连孝都没守。把她圈在笼月小筑,还把连接小筑和岸边的桥给拆了,留下一条小船进出,深怕她跑了。
啧啧,这也是当爹的。
袁灵韵每日在笼月小筑里无聊,看书,看完后还一顿嫌弃,嫌弃人家写得不好。为了抒发憋闷,她开始骂那些写文章的人,骂那些大儒名士。
作为才女,骂人当然不能带脏字了,所以她骂得十分为委婉。可能那些大儒名士内心都有点受虐倾向,非但不恼,反而一个个求着她骂,以被骂为荣。
谁要是能被袁灵韵骂一句,能兴奋好几年。
这样过了几年,袁灵韵又觉得无聊了,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幼时晋阳易容的步骤,自己捯饬捯饬,易容成老妇人的模样,还无师自通地学会变声。
然后她开始每天易容成老妇人的模样外出疯跑,这也是她能第一时间得知史嬷嬷进府的原因。
因为郡主有请,袁先生也不好拦着,不过还是和老妻一块泪眼汪汪地拉着袁灵韵的手,一句一抹泪:“灵灵啊,千万别再惹祸了,你这性子一定要改一些,别让我和你娘死了也闭不上眼。”
“爹、娘,你们放心,我有分寸。”袁灵韵笑盈盈。
闻言,袁先生和老妻眼泪掉得更凶了,“你的分寸和别人不一样啊。”
最终无奈,两个老人家也不知要说什么,只一遍遍叮嘱:“要好好的,好好的,行事千万要谨慎,好好的。”
……
在史嬷嬷离开的这段时间,李萱常听九娘跟她讲小旋风的故事,小旋风是她那位还没谋面的先生。
纵观九娘冯老祖这一帮人,李萱已经不对这位袁娘子抱任何希望了,只希望她能手下留情,饶她一条小命。不过听得多了,日日被九娘洗脑,李萱内心中还是不禁对这位袁娘子生出点期待来。
九娘说,袁娘子聪慧过人,才华横溢,出口成章,是一位真真正正的才女。
因为实在太期待这位启蒙先生了,李萱每天没事的时候搬着小胡凳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等,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她多么期望这个别庄里能出现一个正常人啊,现在时间还短,有她前世二十多年根深蒂固的记忆加持,她还不算太歪。但是,她真的很怕,很怕再过几年,自己会在九娘一众人的教导下,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天啊,老天爷啊,求您赶紧派个正常人来拯救她濒危的三观吧!
很多时候,李萱都在幻想,幻想袁娘子的模样,温温柔柔,满身书香气,琴棋书画皆通。她会每天午后开着窗户,靠在榻上手握一卷书册,安静地阅读,偶尔累了,抬眼望望远处的青竹。
她经常穿素色衣裳,头发松松挽髻,说话轻言细语,会手把手教她习字,会在她默写出论语时,温言夸奖她。
……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惨烈的。
距离袁娘子已经到来一个月了,李萱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凉亭中,摆放着冰,里面还冰着凉凉的西瓜。
袁娘子、九娘、冯老祖、管家齐伯四人团团围坐,围着一张胡桌打马吊。
“哈哈哈,胡了!”袁娘子把牌一推,开心极了,“快点快点,给钱。”
“每次都是你赢?”冯老祖一边嘀咕一边心痛的拿钱,这个月他林林总总,已经输了上千两了。
齐伯帮腔:“是啊是啊,不公平,马吊是你发明的,欺负我们。”
袁娘子闻言眉毛一挑,把桌上的牌啪地一声扣住,语气不高不低,却自有一种不可辩驳的气势:“那这样好了,咱们换算比例,我赢了,你们输我一文;你们赢了,我输你们一两。”
“好!”九娘拍手。
袁娘子一边洗牌一边收钱,不知怎么瞄到了李萱,冲她招了招手:“小萱萱,过来,先生教你打马吊!”
李萱:→_→
有谁的启蒙先生会教七岁的孩子赌博!!!
这坑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