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内侍总管站立一侧,身旁站了一溜弯着腰埋着头,托盘高举过头顶的小内侍,“殿下,这是内造府新送来的纱花,说是新研创的扎法,用来制做纱花的纱料里面掺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莹粉,在阳光下光芒闪耀。”
“哦。”萧瑾很感兴趣伸手拈起一朵,在阳光下打量,果然一闪一闪,好看得紧。
少年眉目如画,目若朗星,身段修长,气韵和煦明朗,仿佛一束光,能照亮人心底。
萧瑾对着纱花不释手,想到李元收到纱花时欣喜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眉。少年心性直白简单,胸怀坦荡大气,心里从不藏事,颇有些憨直,全不似皇族子弟,反倒像生长环境单纯,生活无忧的普通小郎。
他仔细比对,歪着头,在一排纱花前走来走去,比较思虑半天才挑出三朵自认最好看的出来,将纱花交与内侍总管,吩咐道:“送去忠德公府三娘子那里。”
内侍总管接到吩咐连忙指挥宫人将这三朵纱花装到盒中仔细收好,然后看向萧瑾,提醒道:“殿下,您若是单单只送予三娘子,三娘子为了避嫌恐会不收,不如也给其他娘子送上一些,别人都有,想必三娘子不会计较了。”
“说得对。”萧瑾转身,笑看向内侍总管,抬手指虚点他几下:“还是你这老货心眼多,按你说的办。”
“嘿嘿,嘿嘿。”内侍总管笑得一脸憨厚。
忠德公府,李萱正在房中练字,她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了,娘亲还是不许她休息。今天是休息日,不用去学上,对其他学生是难得的休闲时光,而对于李萱而言,反倒不如在学上轻松,课业更加繁重。
新雪拧了帕子上前给李萱擦拭额头的细汗,轻言安慰:“娘子莫焦莫燥,慢慢来,这只有静下心字才能写好。”
李萱不开心,嘟唇,小声抱怨:“天气这么燥热,又没有风,哪里静得下来。”说道最后,声音微弱地埋怨了一句,“屋里连冰都没有,还不如学上凉爽。”
新雪叹气:“还不是那起子捧高踩低的奴才,欺凌咱们五房,夏天少冰,冬天少炭。”
“为何母亲不去和大伯母说,那人不过是个小小管事,一介奴婢罢了,母亲为何要忍气吞声。”李萱不理解。
天太热,她实在坚持不下去,甩手将笔扔到一边,抬起双手甩着袖子对脸,扇了起来。
唔,好热,衣服都快湿透了!
“娘子有所不知。”新雪解释,“那管着冰炭的婆子是跟随世子夫人陪嫁过来,关系匪浅,五夫人若是去大夫人那里状告婆子,大夫人碍于面子肯定会申饬婆子,但那到底是大夫人心腹,怎么可能伤筋动骨,真正贬斥,不过得一顿不痛不痒的责骂而已。日后那婆子记恨在心,咱们五房的冰炭更少了,五夫人能去告状一次,总不能次次状告,多了,该让人看笑话了。”
还有句话新雪没说,五郎君不过是微末小吏,那点俸禄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更何谈这一大家子,而五夫人又出身寒微,没有嫁妆傍身,只能过得苦巴巴。
“原来如此。”李萱沮丧地垂下头,想不到他们五房竟这样艰难,连个管事婆子都不敢惹。看来她更要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千万别给母亲惹祸。
在这府中,母亲已经很难了,她不能帮忙也算了,绝对不能添乱。
小小的人儿自卑又孝顺,小心翼翼躲着众人,也护着亲人。
室内的气氛燥热中别添一抹伤感,新雪心疼李萱,正要提议李萱去后院的葡萄架下走一圈,前头突然跑进一个二等丫头,手里还捧着一只木盒,笑容满面。
“娘子,娘子……”
“小点声,慌里慌张的,别惊到娘子。”新雪斥责。
那丫头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减小音量:“娘子您看?”她将盒子捧到李萱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是大皇子派人送来的纱花,您快看呀,好看极了,婢子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纱花呢。”
萧瑾送给她的?
李萱目光一亮,赶忙凑过头拈起一只纱花打量。
真好看!
她勾起嘴角,乐开了花。
等不及第二天,当即要戴在头上。
新雪帮她将纱花插、在发间,笑着打量,语气赞叹:“真好看,咱们娘子真好看。”
“是么?”李萱开心得嘴角根本合不拢,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看,快乐地想要飞起来。
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李萱道:“我去给诚王哥哥看看。”
闻言,新雪无语至极:这是什么辈,怎能管王爷叫哥哥呢?论理该叫叔叔才对。
不过这话,新雪提醒过好几回却总是没用,索性随娘子去,反正她也只是私下里叫叫,平日正式场合,娘子还是很有分寸的。
“新雪随我来,其他人守在这,我午膳前回来。”说着李萱带着新雪去园子寻萧诚,萧诚很喜欢园子里那片竹林,经常在竹林中的小亭子读书,这会还未到午膳时间,他肯定在那里。
李萱快乐地像只鸟儿一样飞到竹林,刚到要奔向亭子,不防突然被新雪拉了一下。
咦?
她不解地看向新雪,新雪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抬抬手指过去。李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李元带着丫头从另外一条小路离开。
堂姐也是来看诚王哥哥的么?李萱眨眨眼有些迷糊。
等李元走远了,新雪才对李萱道:“娘子走吧。”
“哦。”李萱点点头。
到了亭子,萧诚背对二人站立不知在想什么,李萱来半天都没发现。
“诚哥哥。”李萱唤人。
萧诚回头,看见李萱精致的小脸,目光划过一抹宠溺,声音柔和清冽:“萱娘来了。”
“是啊。”李萱熟稔地凑过去,然后晃了晃头上的纱花,第一时间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诚哥哥你看,我头上戴了什么?”
萧诚有意逗她,故作不知,摇头道:“什么也没戴啊?”
“哎呀。”李萱气得跺脚,“是纱花,纱花啦,好看么,嘻嘻。”
“萱娘生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萧诚脸上的笑容晃眼,声音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
李萱红了红脸,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跺跺脚,哼了一声,“诚哥哥会笑话我,你看书吧,我走了。”说着蹬蹬蹬跑了,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新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追过去。
娘子一到诚王面前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自然灵动,情绪多变毫不掩饰,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一出是一出,弄得她根本反应不及。
看着活泼跳脱的小姑娘跑远,诚王脸上的笑容才慢慢退去。
这个时候的他与之前判若两人,如果说在李萱面前柔和若春风,那么现在如寒冷冰刃。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他声音冷肃。
“回殿下。”一道宛若幽灵的身影突然现身,“冯家人身手高绝,很难靠近,属下几次派人才勉强查到些消息。”
“说。”
“冯氏的父亲乃是冯家嫡次子冯尧,而她的母亲则是冯家嫡长子之妻,也是冯尧的大嫂,这二人不知何故生活在一块,冯家不容,便将二人逐出家门。”
“冯家?”萧诚蹙眉,“这冯家可有什么奇特之处?”
“冯家是古武家族,传承数千年底蕴丰厚,屹立数朝数代不倒,当年大周许多开国大将便是冯家弟子。冯家是隐士家族,多年来只传授弟子武艺,却从不出世,很少与外人接触。不过当今朝堂,武将之中,近一半与冯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冯家势力倒真是不小。”萧诚疑惑,这样的家族难道不是历代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么,为何会允许其存在。
看出萧诚的不解,暗卫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冯家武学鬼神莫测,据传冯家有位老祖,武功已经至臻化境,达到先天之境,盛怒之下,山河迸裂,这样的人物已超脱凡俗。且冯家人醉心武学,不理俗事,从不插手朝堂中事,一直以来,朝廷与冯家都是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这么说……”萧诚目光悠远,“李萱的身份还挺特殊。”
“是。”暗卫道,“冯家人虽然不理世事,但朝中那些武将却十分敬重冯家,而五娘子的身份也并非无人知晓,很多消息灵通之人已经知晓她是冯家后代。”
萧诚低头沉思,暗卫掌握在他手中,很多消息秘辛都比圣人知道得清楚,想来今上还不知李萱的身份,若他能娶到李萱,想必会获得大批武将的支持。
娶——
萧诚在心中反复诵念此字,眉目渐渐染上温柔的笑意。
“她喜欢纱花。”萧诚突然转了话题,“你吩咐人去内造瞧瞧,若是有什么稀罕的纱花,都想法子送到她手中。对了,我记得你们中间有个人手特别巧,能不能给她制作一朵关键时刻可以防身的纱花?”
暗卫沉默,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主子,五娘子喜欢的不是纱花,而是大皇子送给她的纱花。
“殿下。”暗卫是看着萧诚长大的,很多事都是他教与萧诚,所以二人的关系并非主上和属下那般简单,更像是一个长辈,所以有些话还是能说的,“既然您已属意五娘子,为何不暗中派人掰掰她的性子,仔细教导?”
五娘子胆小怯懦,小家子气十足,跟三娘子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云泥之别。
“仔细教导?”萧诚冷笑,“若是萱娘真和李元一般,圣人不敢将她许配于我了。”
“殿下思虑周全。”暗卫垂首,似乎是赞同萧诚,实则内心中暗自摇头。
是因为五娘子如此胆小怯懦,敏感恐慌,殿下才会感伤身世,对她怜惜异常,进而因怜生情。想到这,暗卫叹了口气,希望殿下这次的姻缘能顺顺遂遂,别再横生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