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睁着乌黑溜溜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的步子还迈在半空中,人却定格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
可惜,她没有定格多久,身体由于惯性向前栽去,吧唧摔在地上。
“哎呦——”好疼啊!
动静搞得有点大,立在不远处的众人都循着声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只有冯氏噙着泪水,双手颤抖地望着那个和李萱面目相似的小女孩。
在看到李萱的一刹那,李崇福心脏仿佛被重物击了一下,蓦地一缩。他目光惊疑不定地李萱脸上扫了半晌,那态势真是恨不得x光扫描,将李萱上上下下看个透彻。
李崇福的手开始哆嗦,他先是用手碰了下冯氏,冯氏没反应,他又碰了一下,冯氏依然没反应。
他急了,猛地转过身,将冯氏扯过来,伸胳膊指着李萱,那手臂颤抖得厉害。
看到李萱,冯氏目光蓦地一变,瞳孔紧缩,这、这是怎么回事。
被这么多视线注视,李萱有点不好意思,她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还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拍完灰之后还挽了挽袖子,小动作很多,是不抬头。
其实她有些怕,一种怕是近乡情怯,另外一种是撞破别人计谋的尴尬,若是冯老祖九娘袁娘子他们是坏人也罢了,可偏偏不是,那说,他们这样做定是有原因。
被她贸贸然撞破,气氛难免尴尬,尤其是这样亲密的关系。
有些时候,在人们想象中,撞破对方有关自己的阴谋时,都是义愤填膺,冷笑数声,干脆利落的解决困境。
但实际上,撞破这种事后,最大的感觉是窘迫。
像是在耳房睡觉,偶然听见有人在讲自己坏话,还被对方发现了自己一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这……”冯氏左看看李萱,右看看小女孩,脸上一副懵逼表情。
李崇福环抱着站立不稳的冯氏,目光发沉,直直落在冯老祖身上。
完了!露馅了。
冯老祖反应过来,赶紧往李萱处迈了一步,仿佛跟她同一个阵营,然后义愤填膺地看着九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小九,这是怎么回事?”
李萱:→_→
装,继续装!
九娘懵了一瞬,心中暗恨冯老祖老奸巨猾,紧接着她也往李萱的方向跑了两步,距离李萱比冯老祖还近,然后义愤填膺地转过头,想把责任推给袁灵韵。
结果袁灵韵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靠!跑得真快,一个比一个精,九娘咬牙切齿。
袁娘子在李萱出现的第一时间跑了,然后又跑回来,从李萱背后出现,嗓门比众人都大,完全是正义的化身:“你们怎么都在这,在做什么?老祖,九娘,你们……不会是……天啊!”她演绎十分到位,兼顾声音和表情,接着一脸惊恐地将后面的话说完,“不会是想把宝宝掉包吧,真是糊涂,这种事居然也做得出来。”
说完一把将李萱搂在怀里,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怒又怜惜:“宝宝别怕,先生在呢,先生为你做主!”
闻言,九娘和冯老祖齐齐转头,望着袁灵韵,异口同声:“无耻!”
三人俱是老奸巨猾,一个比一个精,眼看没法互相推诿,只能另寻他人顶缸。遂,三人对视一眼,交换着彼此才能看得懂的目光,而后齐刷刷转身,一同看向齐伯刘伯胖姑三人。
齐伯三人……怎么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完了,要被推出去顶包!
三人也对视一眼,常年被主子推出去顶缸,三人之间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默契十足。不过一瞬间,三人齐齐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看向李萱。
仿佛能发出声音:“我们是无辜的!”
李萱只觉看到了三只小鹿,委屈可怜得样子让人不忍责怪。
无奈,她只能看向小女孩,沉眉质问:“你是谁?”
这仿佛一个信号,袁灵韵、九娘、冯老祖接连亮了眼睛,紧随其后的是齐伯、刘伯、胖姑三人。
六人一齐转头,怒视小女孩,扬声质问:“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冒充!”
无辜的小女孩:柿子不能挑软的捏啊,她才是最无辜的好不好。
最后,经过众人的一致推脱,不,是一致查探,真相终于大白。
是小女孩心怀不轨,意图冒充李萱,其他人都蒙在鼓中,不知真相。
对于这个结果,李萱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已经懒得跟他们计较了。
李崇福冯氏两口子是最懵的,二人不过是想把女儿接回家,遇见这样一个乌龙。
说起来,二人也是苦逼。
因为是他们执意强行将李萱扔进别庄,所以这些年,哪怕再想女儿,也不敢上门。最初时候还好,虽说见不到女儿,但二人守在别庄附近,距离近,也算是解解思念。
不成想好景不长,在二人发现晋阳公主府上人进出别庄后,他们在附近待不下去了。先是有人告状,说他渎职;接着是新任刺史大人看他不顺眼,天天挑刺,甚至是远在京师的老父,也写信过来,责骂他不务正业。
无奈,李崇福只能带着妻子回青州府衙,只有偶尔才能到别庄附近小住。
隔着厚重的墙,李崇福经常回想,萱萱有没有长高,长胖了没有,会说话了么,有没有启蒙?
思念如丝丝缕缕的丝线缠绕心间,密不通风。
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李崇福和冯氏虽说夫妻恩,却也难免寂寞。
这次被调任回京,想到接下来都见不到女儿,夫妻二人辗转反侧,终于鼓起勇气上门,希望把孩子接回去。
开始并不顺利,连续几日接连上门,老祖都拒而不见。后来不知怎么,突然让二人进府,然后是发生了乌龙事件。
事件过后,许是借了李萱的光,许是因为冯老祖等人心虚,李崇福冯氏被允许进别庄小住几日。
这几日,李萱一直陪在冯氏身边。
她虽然没说什么,内心却实打实生了气,好几天没理九娘等人。
客房内
李萱柔软地靠在冯氏膝上,任由母亲给她梳发,她发丝柔顺,乌黑浓丽,像是缎子一般,让冯氏不释手。可惜,是太短了些,刚到下颌,扣在头上像是大盖帽。
幸亏李萱生得好,没被半长不短的头发掩了气质。
想到初见女儿时,她头上随便绾的发髻,身上穿的灰扑扑胡服,冯氏心酸不已,到底是旁人家,不细心,女孩家哪有打扮这般随意的。
“娘给你绾个发髻好不好?”冯氏轻言细语。
多年不见女儿,又经历过假女儿事件,冯氏到现在都后怕呢,若是他们真的认错了人,将假的接回家……
冯氏不敢再想,只下意识收紧了怀抱。
这辈子,李萱还真没梳过好看的发髻,冯老祖想不到这,养孩子完全是放养,袁先生虽说身为女子,却比男人更男人。
剩下九娘,倒是足够细心,将她的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妥帖帖。不过,她不喜欢繁复,喜欢打基础,觉得发髻啊珠钗啊都不如一头好发重要,无论多么名贵的胭脂水粉都不如皮肤本身底子好。
衣服鞋子这些穿着舒服够,只要身材足够好,气质足够佳,破麻袋也能穿出贵族范。
更何况,李萱还没到打扮的年纪呢,十岁还是小女孩,距离少女还得有几年。
所以,李萱一直都是清汤挂面的,头发也是随意披散着。
冯氏手巧,没一会给李萱绾了两只双丫髻,周围还缠着一圈银链子,叮叮当当特别好看。
李萱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喜不自禁:“嘻嘻,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挽发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萱不过随口一说,冯氏却入了心,她眼圈顿时一红,忙转过头,不想被李萱发现。
呜呜,她可怜的萱儿,这到底是过得什么日子啊,平常小娘子的发髻,都没梳过。明明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娘子,过得日子却连寻常人家的小娘子都不如。
隔了好几个房间的九娘不知怎么,突然打了个喷嚏,她用帕子揉了揉鼻子,然后转头看向淡黄:“宝宝用来洗头的药汁准备好没有?”
“已准备一年的量。”淡黄道,“这药汁里有两味药十分珍稀难得,有钱也买不到,是以只准备一年的量。”
“嗯。”九娘点头,“一年也够了,宝宝的头发长得极好,日后停了这药,细心养护行。”
客房内
冯氏又问起启蒙的事,听说李萱七岁才开始启蒙,先生是从隔壁村找的寡妇(九娘不想李萱骄傲,和袁灵韵串通好,说她是隔壁村的寡妇),因为没有去处,才进别庄做先生时,几乎昏厥过去。
这次,她完全控住不住泪水,抱着李萱放声大哭:“我的儿,苦了你了!”
隔了好几个房间的袁灵韵正在做笔记,将自己的一些心得写下来,等宝宝进京她不在身边时用来自学。
她写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斟酌半天,以李萱能看懂为要。
房间很乱,书案上摆着一摞一摞都是李萱这几年的作业,地上还扔着一沓纸,有些被袁灵韵拿来垫桌子,那些纸张都破败了,依稀能看见署名:
宋桥、苏辕……都是当朝有名的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