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两个人的问讯都没有取得太大进展,这案件一时又陷入了僵局。
嫌犯就在眼前,一个油猾,一个冷静,所供述的内容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让人辨别不清。现在根本无法判断哪一个是嫌疑犯。
侯卫红在思考着如何破这个局。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直接证明这两辆车与事故相关,因为现在最确凿的证据只是两辆车在白灰厂的交货时间,这个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而钢结构厂的监控录像清晰度不佳,也只能说他们与监控中的两辆车相似,仅此而已。
所以,只能推断这两辆车在事故发生的时间范围内,可能经过了事故现场,一切仅仅是推断和怀疑。进一步说,即使判定了这两辆车与事故有必然联系,但是依旧不能判断哪一辆是肇事车。
更重要的是,目前,警方对刘小海和赵连城也只是传唤,按照法律规定,时间不得超过十二个小时,案情重大的,最长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现在十二个小时早已经过了,如果到了明天,案件依旧没有重大突破,证明他们与事故有直接关系,那就只有放人了。
焦虑的气氛在室内蔓延,侯卫红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依然没有找到问题的突破点。
张鸿鸣也一直坐在侯卫红的办公室里。现在除了侯卫红,只有他对这个案子最清楚,侯卫红就将他留在这里,也算是一个帮手。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这两辆车的痕检报告送到了这里。警方根据预先调查摸底的情况,寻了一个理由,将两辆车扣押下来,然后兵分两路,一路问讯司机,一路查验车辆。
查验车辆也是异常艰难的。事故已经过去近十天了,即使有事故痕迹,很多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消失了。
负责痕检的警察钻进车底,希望可以找到人体残留物,或是血斑,这样就可以通过DNA比对,确定是否是受害者的人体组织,并据此判定肇事嫌疑车。这个想法虽好,思路也对,但在实际提取过程中却困难重重。
汽车的底盘被一层厚厚的泥水混合物覆盖着,黑乎乎的一片。事故发生后这十天里,这两辆车一直在营运状态,车底的泥水掉了一层又一层,又粘了一层又一层,即使有人体组织或血斑,也被冲刷掉,或是被层层覆盖了,想要找到线索是何等的困难。
当时也曾想到将这两辆车拆解,深入地进行查找。但这个办法不但费时费力,能否找到人体组织也是个未知数,况且,这两辆车目前只是肇事嫌疑,采用这个办法也是不妥的。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采用拆解的办法。
警方又将重点转移到车身撞击痕迹上来。事故发生时,发生了剧烈碰撞,受害者的电动车都已经严重变形。如果能够从肇事车上找到对应的撞击痕迹,这绝对是一个直接的证据。但在痕检的过程中发现,车身上留有各种撞击痕、划痕太多了,可能都是运输过程中各种碰撞、摩擦造成的。至于哪一个是发生事故时与电动车撞击留下的痕迹,一时还无法分辨。况且,相对于巨大的重型卡车,小小的电动车与之碰撞,无异于以卵击石,能留下多少痕迹呢?即使留下了一定的痕迹,在这十天的时间里,早已经将新痕变做旧痕,泯没于众多痕迹之中去了。
比对轮胎花纹也是一个办法,虽然不能直接证明车辆肇事,但是可以推断这两辆车中哪一辆是肇事车辆。结果依旧是令人失望的,这两辆车的轮胎花纹与事故现场留下的痕迹都不一致,看来肇事的那辆车已经更换过轮胎了。
侯卫红看着这一份痕检报告,仔细推敲着每一个细节,希望从中发现一些问题,但任何问题也没有发现。
看了半天,侯卫红将报告扔在桌上,心烦地又点着一根烟,心事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拍了拍额头,闭上了眼睛,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思考着:肇事车辆应该是这两辆车之一,如果痕检没有证据,肇事嫌疑司机再拒不招认,这十天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如何向死者交代?如何向家属交代?如何向领导交代?如何向自己交代?
此时,张鸿鸣也凑到办公桌前,看起了这份报告。从头到尾看完一遍后,他心底里不禁生起一股怒火,因为按照这个痕检报告,根本就无法确认这两辆车是肇事嫌疑车,或者说是排除了这两辆车肇事的可能性!
他看了看还在沉思的侯卫红,带着情绪说:“侯警官,这痕检报告错了吧?明明这两辆车中肯定有一辆是肇事车,发生了那么惨烈的事故,难道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这是怎么查的。”最后一句张鸿鸣是嘟囔着说了出来,含着严重的不满。
侯卫红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看看带着情绪的张鸿鸣,说:“怎么,你有想法?”
“我代表家属申请复检。”张鸿鸣说。
“复检?是个办法。但又能如何?依旧是这个结果呢?”侯卫红发问道。
“那我能不能亲自查看一下那两辆车?万一有什么遗漏呢?”
“好,我也正有此意。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其实,侯卫红也对这份检验报告不太满意,也想亲自查验一下。但毕竟兄弟科室已经查验过了,自己再去查验,就让痕检的兄弟们面子上不好看了。他等的就是张鸿鸣提出这个要求,事故家属要求查看车辆,这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偌大的停车场里,停放着不少事故车辆,甚至有的车身已经解体。一个个破损的车辆,张牙舞爪的,不由得让人心生恐惧,可以想象当时撞击的猛烈。其中一些车辆上还装饰有辟邪的“壁虎”、祈福的佛像等等,但也都伤痕累累地停到了这里。
看来,神仙还是不能保佑的,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两辆肇事车停放在停车场北部,站在车前,人显得很渺小。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四轴重型卡车,在路上的滚滚钢铁巨流中,人们绝对不会特别留意到它们。可谁又想到,它可能让一个生命湮没,曾让一个家庭破碎支离?
张鸿鸣凝望着这两辆车,心生百味。苦苦追寻了多日的就是它么?它们的每一个细节几乎都深刻于心,可近在眼前时,却又感觉到陌生了。
张鸿鸣先将两辆车与笔记本电脑上的监控截图进行详细比对,从车型轮廓,到一个个细节,一个都没有放过,最终确认,这两辆车与监控中肇事嫌疑的7号和8号车完全相同。
张鸿鸣这才放心了一点儿,最起码没有将肇事车搞乌龙了。但是,车在面前,如何在它们上面发现线索了?
侯卫红看到张鸿鸣抱着电脑又比对车型,心里既是钦佩,觉得他确实细心。但是,也是无语了,心道,我们办案再粗心,也不至于扣押错了车吧,这车早已经比对过多次了。
两个人围绕着两辆车前后左右转了多次,每一个值得怀疑的细节都一一分析记录,甚至还钻入了车底,拿着手电,细细查看每一个部位。
一番检查下来,二人累得腰酸背痛,特别是在车底的姿势是在是不好受,脖子都僵硬了。
两个人从车底钻出来,站在车旁揉着脖子。
“怎么样,鸿鸣,有什么新的发现没有。”侯卫红亲自查验后,所见情况与车检报告并无异处,所以他想问问张鸿鸣,看他有没有新的发现,也许,他能激发自己的思路。
张鸿鸣摇了摇头,说:“没有。”
侯卫红心底里有些失望,伸伸胳膊,晃晃脑袋放松一下,说:“看来,痕检报告也没什么问题,咱们再查下去也是没什么作用了。咱们就先回去吧,看看能不能在司机身上找到突破口。”说完迈步就想走。
张鸿鸣急着地说:“侯警官,你等一下。”
侯卫红停下来,回头说:“怎么?还有事?”
“你再想想,当时在现场,肇事车在碰撞过后,有没有掉落什么零件?”
“有,但都是电动自行车上的。”侯卫红又沉思了一下说:“当时也发现了一个残片,后来分析应当是重卡的车喇嘛一部分。刚才也看了这两辆车的喇叭,都是完整的。那个残片也许是其它的车掉落的吧。”
“能不能再看一下这个喇叭?”张鸿鸣问。
“好,那就再看一遍。”侯卫红想,多看一遍总比不看要好。
检查过后发现,这两辆车的喇叭上都粘满了污泥,形状完整,并没有任何残缺。看来是想多了,这喇叭确实没有问题。
张鸿鸣失望地随手拍了一下喇叭,上面的泥竟然轻松地被手带掉了一小块,露出了崭新的喇叭本色。
张鸿鸣说:“侯警官,你看这个。”
侯卫红也了过来,认真查看起来。他又抠掉一块泥土,拿在手中观察着,泥土表面上有一层黑黑的油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机油的味道。喇叭掉了泥土之处,闪着幽幽的金属光泽。
这是一支新的喇叭,这竟然是一支新的喇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