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死了?”阿娇跌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百灵。
“殿下……”百灵含泪上前,“听说韩大夫是自尽的,许是不想叫殿下为难。”
眼前是韩嫣俏皮的笑,撒娇撒痴的脸,妖冶的眉眼上挑,露出得意的笑容。“殿下,知道您心疼臣!”
这样的人,昨日还在,她还同他说话来着,而今……却不在了?
“殿下节哀。”百灵为阿娇**太阳**,阿娇低垂眼睑,“孤有甚么好节哀的……”
百灵默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
“你去吧,孤想一个人静一静。”阿娇道。
百灵应诺,慢慢退出椒房殿。洺燕迎面来,直撞了百灵一个满怀。
“小丫头,你可急什么?”
洺燕顶着红肿的眼泡,吞吞吐吐的说:“唐突了姐姐。对不起。”
“这是怎么了?”百灵心疼的捧起她的脸,那眼睛红肿如桃,想来是哭了许久所致。“宫人不许哭,没得咒自己主子。你这样的眼睛出去,叫人看见可怎么办?”
“嗯!”洺燕使劲点头,直点的眼泪哗哗流。
百灵疼惜的搂住她,挡住来往宫人的目光,边拖边拽把她带到僻静的拐角处。“你告诉我,你哭什么?”其实百灵心中有数,只是不敢去证实。
“姐姐,我只想每次他来椒房殿的时候,偷看两眼,没有别的奢求。可如今,连这种愿望也没了。”洺燕咬牙哭得凄凉。
“你倒是知道身份。”百灵仰头望天,心酸不已。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恋慕。反正要在永巷待一辈子,索性这样默默的看着,看他笑,看他同殿下说笑,看他肆意的纵情。偶尔能说上两句话,即使是打听殿下安好也可以。”洺燕抽泣着。“傻丫头,你真的不打算出宫吗?求求殿下,应该可以指一门好亲事。”百灵搂紧怀中颤抖的身子,她从没留意过洺燕竟那样瘦小,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团,这痛像利剑刺进她的心。
“有他在,我不思;他不在,亦无思。”
百灵的怀中飘出轻微的声音。
长信殿。
“太后,那韩嫣解决了,总算出一口气。”常氏正为皇太后捏肩捶腿。皇太后闭着眼,反手拍拍她,“你总是这样孝顺,这些事让宫人做行了。韩嫣死了,皇后嘴上不说、脸上不露,心里怕是疼的紧。”
常氏笑的温婉,完全不似在嫔御面前的嚣张,“能侍奉太后,是瑜宁的福分。可是瑜宁愚钝,早上问安时,皇后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悲痛之色,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皇太后睁开眼,冷冷一笑,“皇后城府愈发深了。这等大事怎会露在脸上,心痛的紧却说不得,想想真是痛快!”
常氏恍然大悟,“太后当真在皇后心上剜下一块肉呢!”
皇太后重新闭上眼睛,满足的笑。
卫子夫也在不久收到消息,猛地坐起身。“怎么回事?皇后无事?华裳却被秘密处决了?”
“是。”蕊心含泪道:“听说陛下雷霆之威,命人将美人的尸身随便扔乱葬岗与野兽啄食。”华裳死了,如了她的意,却不能让卫子夫知晓。
华裳一直以来确实不太听她的话,可是这么冷不丁死了,卫子夫可叹又可气,“明明要拉了皇后,为何偏偏是她撞了上去!是何人告发此事的?”
蕊心心头一跳,她知道卫子夫这是疑心王嫣宁了,而王嫣宁帮她处理了华裳,保住卫青,实是恩人,“夫人,是充衣夫人。”
充衣?这宫里头可不只有一位充衣夫人是她的人?卫子夫蹙眉,“我总觉得王嫣宁投诚皇后。”
“怎么会!”蕊心忙道,“夫人细想,那韩嫣可是皇后心尖上的人。王充衣的告发害了韩嫣性命,皇后岂会饶她,若是同党,王充衣哪里能保证皇后再信任她?”
卫子夫瞥了她一眼,她对蕊心是极尽信任的,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你懂什么,苦肉计没听过么?”
“皇后殿下宁愿舍弃韩大夫,也要拉下华美人么?”蕊心苦口婆心的劝,“夫人,这难道不是笔赔本买卖么?华美人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王充衣去,皇后殿下算醋妒成性,不惜杀人灭口,也该从王充衣下手吧。”
卫子夫不语。
“夫人莫要想这么多了,韩嫣死了,皇后殿下心里必定不好受的。”蕊心道。
“能刺一刺她的心,我也爽快些!”卫子夫终于释然,恨恨的说。
黄昏时分,天色格外好,天空澄澈湛蓝,那一轮落日,余晖洒满长安街巷,将浑浊的护城河,照得粼光闪闪。一蒙着面纱的绝美女子,站在河边,怔怔看着水面。那边疾步跑来一娇俏可人的姑娘,碧玉年华,正当妙龄,她走到那女子身后,已哭成泪人。“楚姐姐,韩公子是真的不在了。”
“可确实了消息?”楚服淡淡的问,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是的。”碧云抹抹眼泪,忍不住发出呜咽声。
“不许哭!有什么可哭的!”楚服回头,恶狠狠的如嗜血猛兽瞪着她。
碧云吓的拢住泪,半句话也不敢再说。
犹记得酒楼里,韩嫣的绝情,醉酒后的温存。楚服悲从心头起,好好的一个人啊,这么不在了吗?
韩嫣,韩公子,嫣。你从未正眼瞧过,我苦苦的追逐你的脚步,你可看到了?那一晌的欢愉,留在身体、心底最滚烫的温暖,你还记得么?为什么,连那样一个夜晚,你喊的却是‘娇儿’。
闭上眼睛,一滴泪滚落,再睁开眼,朦胧的是韩嫣妖媚的笑,桀骜不驯得意洋洋。
楚服取下一柄扇坠,通透的玉色,一丝杂质也没有。这是她打算再见到韩嫣时,送他的礼物。她费尽心机得到的护身玉,灌注了她全部的心血与巫术,只求他能平安。
可惜了。
‘咚’一声,那玉瞬间破碎了平静河面,河面旋即包裹住它,带着一起沉入河底。楚服只觉得沉入河底的,不光是那扇坠,还有自己的心。
“走吧。”楚服道。
“姐姐,我们去哪儿?”碧云跟上她的步伐。
楚服遥看天边那抹残阳,“卫青找巫女,而我,正是巫女。”
自田蚡因皇太后缘故,再次登上丞相之位,一扫之前颓唐讨好,开始独断专横,骄奢**逸,大肆治宅圈地。田蚡得志后,想起陈家二子之事导致皇帝差点问罪于他,为了让皇帝息怒,又去堂邑侯、林虑侯府前种种屈辱。思来想去,更是平添一分怒气。渐渐的便与窦婴有许多纠纷,包括相约迟到,与索求土地不遂等;但阿娇早私下见过窦婴,告知他如今现状,无论田蚡怎样仗势欺人都不可与之冲突。窦婴何许人也,本是心高气傲的,却会审时度势,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基本不和田蚡发生正面冲突,实在过分了,大不了不理会他。
此举令田蚡窝火,却得皇帝盛赞‘魏其侯大度’。
最令阿娇担忧的,是窦婴挚友灌夫。灌夫有勇无谋,好斗成性,偏生为人仗义。窦婴赋闲在家,多少巴结的游士宾客纷纷远离,只有灌夫一人,一直在其左右支持。可是阿娇知道,田蚡娶燕王女为夫人时,在婚宴上灌夫使酒骂座,田蚡向皇帝“劾灌夫骂座不敬”,碍于皇太后,皇帝还是判灌夫‘族诛’(不能确定是诛几族,便只写族诛)窦婴怒而揭露田蚡与淮南王来往,田蚡心生怨恨。
田蚡最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等被窦婴狠狠反咬一口,虽未救出灌夫,但他则认为是自己的能耐。在灌夫被处置前,窦婴奔走求情,甚至以曾受景帝遗诏“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为名,请求武帝再度召见。但尚书很快发现窦婴所受遗诏在宫中并无副本,于是以“伪造诏书罪”弹劾窦婴。元光四年初,窦婴被处死。
这是飘摇欲坠的窦家倒台的最后关键。窦婴此举实为报答灌夫不离不弃情义。怕是他自己最初也没想到会一败涂地。阿娇多次锦书劝魏其侯少同灌夫来往,可他终是不忍,怕寒了这位至交的心。
无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宣室殿中,身材矮小的田蚡,正坐着和皇帝说话。他入朝廷奏事,往往一坐是大半天。皇帝有时不甚厌烦,碍于皇太后在,只是强忍着不说,也听他的意见任命官员。但本因陈家二子之事,对田蚡心生不满,今次韩嫣惨死,牵涉皇太后的逼迫,皇帝怪不得皇太后,看那丑陋的舅舅,更是烦躁。
“陛下,微臣领着侯爵,又是当朝丞相,现住的宅子可有些寒酸?若是姐姐来小住几日,哪里过得去呢?能不能将考工官署的地盘划给臣扩建住宅?”田蚡谄媚的笑。
堂堂大汉皇太后,哪里会跑去自己弟弟家中去住?皇帝情知他变相拿皇太后压他,没好气道:“舅舅宅邸亭台楼阁之多,房屋住所之广,不必朕细说了吧?”
田蚡这人眼力差,也或许是仗着姐姐,没把皇帝的不满放心里去,还在乐呵呵说:“陛下不知,姐姐最疼臣,若是看见臣的宅子这般寒碜,肯定心疼!”
又来!又拿母后要挟他!
皇帝怒道:“官员升迁你处处抢,朕的决策你也时时干预。这又要考工官署!你何不把武器库一并取走!这天下也给你?!”
田蚡见皇帝真的生气了,这才冷汗泠泠,跪地求饶。
没了韩嫣,犹如在皇帝心头划了一刀,这老匹夫还敢在这里咋呼,且等以后,定要结果了他不行!皇帝耐住脾气,忍气道:“这话日后别再提了,无事跪安吧。”
田蚡战战兢兢,再不敢说,匆匆退下。
却说那边卫青近侍六安得知韩嫣死讯,也是大吃一惊。只为韩嫣可惜,那样一个文才武略都精通,是谓罕见的兼备才貌的人才。
这时,家仆入内道:“管家,好消息,下面的人说,找到了一个格外得力的巫女。”
六安一喜,“叫什么名字?快快带来我瞧瞧。”
家仆干脆的应了声。
“听说这巫女叫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