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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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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正准备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刚放下帐钩,就看到建昭帝神色僵硬的立在一旁。

眸中还有深深的警惕,似乎在防备什么。

林若秋略一思忖便猜出究竟,想不到这位陛下还挺自恋的:他真把自己当成了唐僧肉、香饽饽,谁见了都想啃上一口?

当皇帝当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这点猜疑林若秋当然不必生气,反而有点好笑,不过对残疾人总该体谅点——不知道像建昭帝这种情况,在医学上会被判定为几等残废?

林若秋往里收了收被褥,从帐子里露出半个头来,柔声道:“陛下是想歇息,还是继续批折子?”

楚镇心头的不安蓦然消除,这女孩子的眼里有一种俏皮与天真,却是不沾丝毫欲念的。

她不会指望自己对她做什么。

这么一想,建昭帝也就放松下来,将外袍除下挂在那张太师椅上,自顾自的脱靴上榻。

林若秋看着男人眉眼间的深深倦意,鼻梁上方还有食指掐出的印痕,忍不住问道:“陛下可是素有头疼的毛病?”

楚镇奇道:“你如何知道?”

林若秋赧然一笑,“妾猜的。陛下若不嫌弃,就让妾给您揉一揉可好?”

她并不懂医,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皆因王氏也有同样的毛病——是被佟姨娘气出来的。归根究底还是王氏太在乎那个男人,她要是什么都不计较,当然也无须生气了。

楚镇唔了声,并未拒绝她的好意。这深更半夜的,任谁都不想大张旗鼓请太医来。

林若秋挪了挪身子,好匀出点宽绰的空间,只穿着罗袜的脚蝶翅般来回摆动。

楚镇匆匆瞟了眼,便盘膝坐在床沿上,任由林若秋微抬素手给他按摩两边太阳。不得不说,林若秋的手法还真不错,轻重有度,不疾不徐,指腹上携带的凉意似乎能让人脑中繁杂的思绪安定下来。

皇帝是从不吝惜夸人的,因道:“你从何学来这套功夫?”

林若秋抿唇浅笑,“臣妾的嫡母亦有头风病,在家中见的多了。”

楚镇困意渐渐上来,含糊应了声,“你倒孝顺。”

林若秋不言,只专心致志继续手上动作。

没有谁天生就该对谁好。她若不孝顺懂事,王氏也不会这样疼她,这是交换,但里头流露出的亲情亦是真的。

她忽然有点想念王氏与两个哥哥,一入宫门深似海,往后不知何时能再见。就算她熬到可以回家省亲的资历,可君臣之别亦决定了她无法像做姑娘时那般与家人亲切交谈。

有得必有失,选择了这条路,苦也好,乐也好,当然都只有自己受着。

林若秋微微出着神,手上动作不禁放慢,那被她按摩的人却没有半点察觉。低头看时,才发觉建昭帝已轻轻打着呼噜睡着了。

看来他平日里工作真的挺累。

林若秋笑了笑,踌躇该就这样让他躺下,还是唤魏安进来替他脱衣。想想还是算了,明早儿建昭帝发觉自己一丝-不挂躺在她怀里,没准还会疑心她对他做了什么呢。

尽管理论上而言,以建昭帝目前的状况,别人对他用强亦是白搭。可林若秋并不想承担任何误会。

她轻轻扶楚镇躺下,又在他颈后垫上一个软枕,好让他睡得安稳些。当然被褥也不忘盖上,夜深露重,皇帝着凉了算谁的?

林若秋端详着这位陛下沉静俊美的睡颜,心道从某种意义而言,她与建昭帝亦算得家人,不过那得在两人交了心的情况下,现在当然只是领导与下属的关系。

也许一辈子都是这种关系。

这样也不坏。

林若秋挨着他躺下,心无挂碍地沉入梦乡。

楚镇猛然睁开眼,才发觉时候已经不早了,窗外已隐隐有日光透入。

定是昨夜睡得太沉的缘故。

楚镇揉了揉酸胀的颈窝,正要让魏安进来替他更衣,忽觉胸膛似有异样,掀开被褥一瞧,竟是林若秋一只柔荑揽住了他的腰身。

隔着亵衣,触感并不十分强烈,不过楚镇仍是紧张了一会儿,之后才小心的将那只手拨开。

他正要下床,林若秋却醒了,眨巴着眼眶道:“陛下您还没走?”

楚镇颇感无语,心道还不是你害的,好在他惯例会提前一个时辰起身,今日虽晚了点,也不会耽搁上朝。

林若秋记起昨晚上那番交谈,亦有些不好意思。当下也不多言,麻溜的从帐中钻出来,亲自为皇帝更衣。

否则等魏安迈着小碎步进来又是行礼又是问安的,那得等得猴年马月?

楚镇最欣赏这副爽利性子,自然乐得从命,张开双臂任由她上下忙活,倒忘了自己素日对女人的忌讳。

他好整以暇的打量屋内陈设,但见布置十分整洁,虽不甚富丽,胜在桌椅床榻都各归其所,不显逼仄窘迫。

懂得生活的人,才会注意这些闲工夫。

唯独窗边角落里摆着的几个箱笼有些扎眼,楚镇随意望去,咦道:“这是朕数日前命人拨来的赏赐?”

林若秋想起自己那时闹的乌龙,不禁老脸微红,“陛下还说呢,既然是按美人份例,何不让内侍们指明了再送来,臣妾还以为、还以为……”

若真是枪打出头鸟,她挺想给内务府再送回去,好在是误会一场。

楚镇听了却忍俊不禁,“以为什么,以为朕对你一见钟情,从此对你神魂颠倒不能自已,要和你做一对昏君妖妃?”

话都叫他说了,林若秋当然无法再说什么,她真想拿小拳拳捶眼前男人的胸口,但那样做就太过火了。

还是收敛些好。

楚镇笑得快要岔气,好容易平复过来,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朕不说,你难道不会自己打听,你殿里的宫人都是做什么的?”

林若秋抬手将他头上的玉冠扶正,若无其事道:“妾只等着陛下亲口说与我听呢,比起他们,妾自然更信得过陛下。”

楚镇心中蓦地震了震,看过来时,但见林若秋脸上平平常常,没有半点谄媚之色。

大约这正是她心底的想法。

楚镇忽然想起那日湖畔听到的话,嘴角不禁勾起清浅的弧度,莞尔道:“朕那日听你与安选侍说朕举止温柔,你如何知朕温柔?”

林若秋惊讶,“陛下您偷听人说话?”

“咳咳,”楚镇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忙掩饰道:“不是偷听,不过偶然经过才听到几句。”

不过那种话在一个男人听来总是别有意味,什么叫“温柔”,又是谈论床笫之事,由不得人不瞎想。

他甚至怀疑林若秋是故意编出这种话来炫耀的,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事做不出来?

林若秋垂眸嗫喏,“可是陛下的确待臣妾很好,臣妾没有说错……”

楚镇由此明白了,她是真的不懂——对于那方面,遂捏了捏这小女子的肩膀,温声道:“妄议君上是不敬,以后别再说了。”

林若秋唯唯答应下来,心里清楚对方将她当成了一个对性毫无所知的纯洁女孩儿。

可她其实很懂。

不过懂不懂都没多大差别就是了。

她们这批新人进宫已有半个多月了,晋封的旨意也终于拟定下来,与安然说的一样,不过是照旧例往上抬了一阶。林若秋与安然皆由选侍擢升为美人,高思容原就是美人,如今便该封为婕妤——可把她得意上天了。不过封美人简单,婕妤却需行正式的册封礼,高思容想到自己仍需一个月才能由得满宫里恭恭敬敬称一声婕妤主子,不免有些情急。

最悲催的则是魏雨萱了,人人都得晋封,唯独她仍在更衣的位分上原地踏步。不止如此,听说连“侍寝”皇帝都有意忽略了她所住的流芳阁,这叫魏雨萱心底更不是滋味。

与此同时,宫里却有一种谣言悄悄流传开来。

红柳一边为林若秋梳发,一边愁眉紧锁的道:“婢子也不知是哪里起的头,宫里众说纷纭,都说是美人您绊住了皇上,不许皇上宠幸魏更衣,就连晋封的名单,也是您在其中做了手脚。”

把她想得也太神通广大了,林若秋有些好笑,“她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何害她?”

红柳觑着她的脸色,小心道:“她们都说您嫉妒魏更衣美色难挡,才暗里用谗言迫害……”

这种流言倒是很值得相信,毕竟魏雨萱容貌出挑人人皆瞧在眼里,为了排除异己,同一拨进宫的秀女只怕都将她视为敌人。就连红柳亦觉得,自家主子即使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肯定也是忌惮的。

林若秋灵活的将一对珊瑚耳坠挂到垂珠上,语气漠不关己,“魏雨萱若真能迷住皇上,我拦了也是无用;如若不能,我又何必要拦?”

这么简单的逻辑漏洞,竟然没人能瞧出来——不,她们理应瞧出来了,只是有意将林若秋往风口浪尖上引。

她居然真的做了出头椽子。

林若秋想起老太太临别时的告诫,颇有些世事无常的感慨。说也奇怪,她根本想不到皇帝会连着三四夜宿在她宫里。

而且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做。

问题是,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

林若秋不禁怀疑起建昭帝是否想拿自己当挡箭牌,好掩盖这人身残志坚的事实……可宫里这么多女人,为何一定挑中她呢?

当然林若秋并不介意,她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年纪,每天吃吃东西赏赏花就很知足了。皇帝想来就来吧,好闺蜜之间原应互相帮助。

林若秋很快就将烦恼抛开,怡然自得的起身,“红柳,带上几个竹编的提篮,咱们去园中赏花。”

这时节御花园中的玉兰开得正好,林若秋每天照例要折几枝插瓶的。

红柳只好准备工具随她出去,暗道这位主子可真是心性坚忍、无欲则刚,不知今后能有多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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