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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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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知林从武对她感想如何, 若妾有意而朗无情,终究引为憾事。女人天生都有做媒的天赋, 但若林从武真的无意, 林若秋也不会逼着他去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这世上本就不是样样都能圆满的。

她正出着神,藏在楚镇怀中的婳婳却蓦地跳下来,复又坐上林若秋膝盖,夹她面前那碗藕粉丸子——她喜欢这样滑滑糯糯的口感。

阿丽公主好奇道:“中原的公主也和草原一般自在吗?”

她对汉史虽不精通,却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京城的传闻,听说那里的女子从小就被教育得规规矩矩, 行不动裙,笑不露齿, 哪怕是皇室里的公主也不能任性自在, 都被她们的教养嬷嬷管得死死的。

其实草原上的公主也没多快活,阿丽公主虽性情豪迈,可在汗王面前亦不敢大声说话,更别说坐到汗王膝盖上了——不过阿丽公主也并不想去坐父亲的膝盖, 嫌他身上酒臭胡子臭。

林若秋笑道:“自然不是, 但无忧公主乃陛下掌上之珠,陛下疼她远胜旁人,自然非同一般。”

先帝就不这样爱孩子,哪怕是昔年的魏太后尊荣万千,可她所生的湘平公主待遇也称不上特殊——若是昭宪皇后所出,或许就不一样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皇帝跟先帝其实也颇相似,对着自己所爱的人,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但林若秋比之昭宪皇后更加幸运,自始至终,楚镇的爱都只给她一人,宠也只给她一个,她所拥有的,是一份完完整整、毫无瑕疵的爱情。

所以她才愈发珍惜眼前的幸福。

阿丽公主听见如此,难免感慨,汗王妻妾众多,所生的子女也数不胜数,光公主就有十来个,阿丽公主的生母只是个牧羊女,被大汗纳入帐中连名分也没有,所生的子女自然也不受重视。多亏这两年上头的姐姐一个接一个出嫁,阿丽公主才算熬出头,加之汗王欲遣使者来大周问好,阿丽公主便自告奋勇过来,实则是对京城风光向往已久。

如今见了皇室的种种新奇之处,她愈发兴起留下来的念头,更别说还有身边的这个……阿丽公主愈发含情脉脉地望着林从武,加紧眼光攻势。

林从武差点没被一口甜酒呛死。

另一边,塔木儿和乌雷脸上却都流露出失望之色,汗王的意思,希望他们迎娶上国贵女,可见了皇帝陛下对公主这般疼惜,自然是舍不得远嫁的,这让他们如何有胆量开口?

初战告捷,林若秋看在眼里,心中愈发高兴。宴饮到了一半,林若秋便命人送上新的菜色,那是她自创的一道烤牛排。

楚镇拿筷子尖戳了戳还带着血的肉块,皱眉道:“这便是你说的加餐?”

林若秋点头,她本来还烦恼什么菜式能展现诚意又不失创新,可巧听说北狄人过来的消息,便灵机一动想出了这道,反正游牧民族的饮食习惯大致是相似的,应该正合他们的口味吧。

就是火候可能掌握得不太好,但林若秋已竭力不让肉焦糊,至于成品略生了一点儿……生点才能算正宗的牛排吧?

王子公主们果然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在草原上多是整只烤熟的,或是连着骨头的大块切下烤制,难免造成口感不均,但此刻呈上的这盘肉却既有嚼头,鲜嫩无比,众人略试了试,便大快朵颐起来。

阿丽公主这回可顾不得林从武,忙着解决自己那份。看来比起炙鸭腿,还是烤牛肉更受她喜爱。

林若秋看在眼里,心里的得意就不消提了,然则楚镇瞅着那半生不熟的肉块却无处下嘴,他倒不是怕吃生的,只嫌那肉里带出的血丝腌臜。

林若秋没考虑到这点,忙心虚的道:“您别吃了,仔细伤着胃。”

又故作谄媚的道:“尝尝别的吧,其他的也很不错呢。”

楚镇点点头,将她面前一碟清炒茭白端了过去,继而风卷残云倒进嘴里。

林若秋:……

那是她留着最后解腻下饭用的,就这么一碗呢,况且,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皇帝怎么能当真呢?

楚镇浑然不顾她懊恼的脸色,笑容满面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夫妻之间,无须客套,这不是你常跟朕说的吗?”

呃,她说过吗?联想到自己爱灌鸡汤的脾性,应该是说过吧,林如秋只得乖乖认栽。

阿丽公主瞅着上头两人窃窃私语,只觉得羡慕无比,她曾命人搜罗不少汉人的话本子,每每被其中脍炙人口的故事打动。草原上的男子太过粗鲁,她十分不喜,还是京城文质彬彬的男儿更合审美观。

这么想着,她看向林从武的目光就更加热烈了。

林从武赶紧埋头扒饭,他觉得这位公主一定中邪了,保不齐被什么妖魔附体。瞧她的模样,恨不得一口吃了自己呢。

谢贵妃站在一株枝叶萧条的冬枣树下,远远听着太和殿传来的欢声笑语,却并未上前打扰,而是轻声叹息。

明芳找到她时,就见这位主子无奈地笑了笑,“曾几何时,这些事都该由本宫负责照应,如今本宫却清闲得多了。”

那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皇后呢。明芳可不敢这么说,只陪笑道:“她累她的,咱们何必理会,不过是些野人,若认真招呼起来,奴婢还嫌丢份呢。”

自然这些只是自我安慰的话,于谢贵妃而言,唯有权柄握在手里,她才能真切的感到自己活着,可自从齐王一案之后,她便再不复从前的光辉。

其实并非一夕之间就成了这样,而是林氏潜移默化将这份权柄夺过去的,先是撺掇诸位太妃闹事,后又借着一个奸细让赵氏自请降为更衣,如今也轮到她们甘露殿里了。

谢贵妃自己都觉得威信大不如前,明芳更是如此。以往她无论去往哪宫,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的,将她当成半个主子看待,现在却连钱婕妤身边的丫头都敢给她甩脸子看,可见贵妃娘娘落魄到何种地步。

明芳不止伤感,更平添一丝忿然,“皇后娘娘做事也太不厚道,先前明明允诺您协理六宫,她自己倒推说身子不好,如今齐王殁了,披香殿也倒了,她反倒身子好起来,您说可不可笑?”

谢贵妃不以为怪,先前林若秋之所以将权柄放心交到她手中,无非是因有一个赵氏从旁牵制,她只需隔岸观火就好;如今赵采薇不问世事,林氏怕她一家独大,自然忙忙地将权柄收回——这女人何曾淡泊过?她对于权柄的渴念根本不比自己少半分。

愈如此想,谢贵妃愈觉齿冷,只恨自己没早日发觉此人的真面目,难道她这一辈子,都只能雌伏于林氏身下?她不甘心。

掌心传来一阵痛楚,谢贵妃低头看去,只见那处已掐出一道血痕。谢贵妃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淡淡说道:“她怎么样?”

明芳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遂会心一笑,“都快急出火来了,觉也睡不好,想必咱们再晾上两三日,她定得亲自来求娘娘。”

谢贵妃轻嗤一声,“算她有造化。”

放在平时,谢贵妃哪会容许这样的狐媚子进宫,早该远远地打发出去。可若这宫里始终只有林氏一人独占风光,那她的日子……也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回到甘露殿之后,谢贵妃就让人将月芙带来,“本宫这些日子命你好好学习琴艺,可有长进?”

月芙微垂着头,像一只极尽温顺的猫,“娘娘的吩咐,奴婢无敢不遵。”

尽管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练的必要,早在王府时,她便已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虽称不上大家,用来助兴绰绰有余。练得再好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去勾栏院卖艺,皇宫里有名的琴师多得是,要引诱皇帝,她难道不是摆摆样子就行了吗?

尽管对谢贵妃的举动颇多不解,可月芙还是取来瑶琴,悉心为她弹奏了一曲。

谢贵妃微微阖目,满意道:“很好。”

月芙心中得意,正想着她是否该赏自己点什么,就听谢贵妃说道:“有此琴解忧,想必你在北狄的日子不会太寂寞。”

月芙大惊,“娘娘!”

继而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遂又小声道:“娘娘此言何意?可否给奴婢明示。”

谢贵妃莞尔,“联姻乃是旧俗,没见北狄人已经来了么?”

月芙只觉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她当然已听说北狄人造访的消息,可就算要求娶,也该是求娶公主,或是择宗室女嫁之,怎么会轮到她?不,不对,从前也不乏以宫婢冒充宗室女的例子,加之她这副容貌……细思起来,竟是非自己不可。

她可不想远嫁!从来没听说哪个和亲公主过得好的,尤其是像她这般在京中举目无亲,怕是死了都无人知道。

月芙心中恐惧大作,只得膝行上前,极尽哀求,“娘娘,奴婢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您别将奴婢送出去!”

谢贵妃缓缓抬起她的下巴,温柔道:“果真?”

月芙拼命点头,她已经尝过濒临死亡的滋味,可若是要她嫁去异族受苦,还不如死了呢。

谢贵妃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命人将她带下去,“好好收拾你这身皮子吧,别叫汗臭味污了它。”

月芙听到这样作践之语,心中又气又恨,却也不敢顶撞,只得应了声是下去。

待她去了净室沐浴,明芳才悄悄出来道:“娘娘为何要故意吓唬她?”

谢贵妃唇角微弯,“为本宫做事,和为了自己活命而做事,你说哪种她会更尽心?”

明芳恍然大悟,“所以娘娘根本没打算将她交给北狄?”

“当然不会,”谢贵妃轻声说道,“留着她,对本宫才有用处。”

她一向不屑于争宠,可到了如今,却不得不争宠,还是借别人的手来争,是她过于算计么?不,是林氏逼她走到这一步的。

谢婉玉望着镜中自己,只觉得那张脸异常沧桑疲惫,事到如今,她已不知该为什么而活着,唯有在想到林若秋的时候,眼睛里还能闪点光——那个女人,坐上了她梦寐以求但却永远无法企及的位置,那么,她也不该让她活得太痛快,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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