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妃此前从未离开过京城, 可田知府却已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包括她的出身、她入宫之后所获得的盛宠, 那时候人人都说她狐媚专宠、妖姬误国, 可他们这些地方官心里却门儿清, 京城龙潭虎穴,多少势力盘根错节,前朝后宫又一向息息相关,林淑妃的名声这样坏,只怕与宫中那几位娘娘脱不了干系——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的背后可站着谢赵两家呢,自然得一心把敌人踩到脚底。
后来宋皇后过身, 宋太傅举荐林淑妃为后,淑妃娘娘的名声这才好了起来, 几乎可谓逆风翻盘。不过在田知府看来, 更似真相浮出水面:若林淑妃不与先皇后真心要好,宋太傅何必帮她说话,可见这位娘娘实乃心地慈软、温柔懦善之人。
故而得知皇帝携淑妃南巡之后,田知府先存了轻慢之心, 以为极容易打发, 谁知一路上传来的消息,却令他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只怕这位林淑妃为扮猪吃老虎之辈,面似春花,胸中却绵里藏针。
如今见她当面就敢挟制皇帝,田知府愈发觉得脚软,只得虚虚朝后退了一步, “淑妃娘娘万安。”
原来他觉得只要哄住陛下便可万事皆安,这下却不得不认真打起精神。
林若秋虽不知外头对她有怎样的误会,但看田知府这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便知他脑补过头。
这样也好,她并不愿别人将她看成一个只知以色侍人的禁脔——虽然也差不了多少,难得有狐假虎威的机会,林若秋自然得好好利用,因含笑道:“陛下与本宫来得仓促,想必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不知可有地方安置?”
人总是容易被先入为主的印象所影响,田知府既已认为她是个手段非凡的妖妇,林若秋的一颦一笑在他看来都颇有深意,田知府遂抹了把汗,垂头道:“不麻烦,不麻烦。”
安置的地方自然早就备好,之前因忙于赶路,沿途都是在驿馆落脚,如今既已来得扬州,又打算多待一阵子,驿站对他们而言就太简陋了。
田知府早就准备了一栋极尽富丽的大宅子——只是内部装点奢华,外表看起来与一般民居无异,陛下还是得顾念名声的。
做了十几年的地方官,他对这些事自然门儿清。
楚镇并非假清高之人,宅子既已建成,自然不好再退回去——都知道田知府为迎接御驾而准备的,事实上也没其他人敢住。
只是楚镇也不好白要他的,两人你推我让之后,方才由魏安出面签了一张文契,讲定是租。至于在租金上头姓田的会稍稍让步还是大捞一笔,则取决于他自己的意思,反正皇帝也不在乎这点小节。
不过租契签订后,魏安也曾拿给林若秋过目,林若秋只稍稍瞥了眼,却被上头的数字给惊到了,她怀疑田知府打了个对折,真要是有这么便宜的宅邸,她一人就可以来上十套。
但田知府越是慷慨,越见得其中有鬼,扬州再富庶,他一个知府也就区区俸禄,怎禁得起如此挥霍。
就看皇帝肯不肯查了。
林若秋懒得理会这些事,眼看着太阳将欲偏西,她便忙忙地领着红柳等人收拾起来。虽然田知府之前已命人清扫过宅邸,桌椅陈设也都已布置好,可林若秋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重新排列了一番,务必要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楚镇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模样,不禁笑道:“这些事交由下人做便好,何必亲自动手?”
便上前揽她的腰。
林若秋一手轻轻将他推开,一手便挽起袖管,露出半截葱白玉腕,半嗔道:“妾喜欢,有何不可?”
在宫里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能够亲力亲为的去做一件事,林若秋反而感到自在。况且,这是他俩在扬州的一个小家——虽然只是暂时的,一想到这个,她便感到难言的惬意和满足。
楚镇虽不能理解这种女儿家的小情绪,不过见她高高兴兴的,也便跟着微笑起来,“等会子将有客至,你替朕招呼吧。”
“我去?”林若秋诧道。
她以为她的职责只在跟女眷打交道而已呢,男人家的事她跟着瞎掺和什么?况且楚镇这厮心眼最小,寻常见了个公的都要吃醋,怎么肯放心她跟那些官吏来往?
虽然能混到面圣资格的,年纪多半也不会太轻。
楚镇点点头,似乎对她的本事十分放心,一脸轻松的笑道:“朕还在晕船,怎方便见客,自然只有托付于你。”
林若秋心道您怕不是晕出脑震荡了,不过她倒是隐隐猜出点楚镇的用意:下层官吏们对于天子多有敬畏之心,许多事不敢畅所欲言,对着她反倒少了许多顾虑。毕竟在世人的眼光里,女人再厉害也只是女人,是掀不起大风大浪来的,下意识便能放松警惕。
反正她这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挂件,能起到一点功能性作用,林若秋反倒与有荣焉,也便欣然答应下来。
果不其然,还未至黄昏,便陆续有客人前来造访,多是一些住在附近的乡绅富户,其中也不乏有爵位的人家,长子在京城为官,老两口却愿意留在扬州享福的。
自然不会有人空手而来,各个都带上了见面礼,更细心地还会分作两份,一份交由皇帝身边的侍人过目,另一份则单独进献给她。
给她的那份甚至更贵重一些,大约想着皇帝富有国库,更不缺银子,不如把钱花在刀刃上——若能得淑妃帮忙美言一句半句,家中的前程便无忧了。
林若秋一一命红柳记下他们的名讳,这才好生打发他们回去。待得人散之后,林若秋便美滋滋的打开一匣子绿豆糕,准备好好平常一下扬州的美味。
谁知那点心匣子并无点心,却是一盒硕大浑圆的南珠,颗颗都有拇指般大小,色若凝脂,宝光灿烂。
红柳都惊呆了,吃吃说不出话来,“这……”
林若秋捧着这烫手山芋无计可施,只得去找皇帝讨主意。楚镇只淡淡瞥了眼,便道:“收下吧。”
林若秋却有种莫名的罪恶感,“这样不好吧?”
她身为宫中嫔妃的第一阶梯,总不能由她开这个头,也许谢贵妃赵贤妃等人也做过类似的,可并没有谁敢堂而皇之收受贿赂的。
楚镇笑道:“你不收钱,别人怎么肯找你办事?”
因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不出三五日,他们就该来求你了。”
林若秋这才恍然,敢情皇帝是在钓鱼执法,而她就是挂在钩上的鱼饵,亏她还满心欢喜的随他出来,殊不知这人早就存好了利用她的心思,自己反落得干干净净。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她自找的。
林若秋遂命人将今日的“战利品”悉数收好,万万不可有所损坏,那盒珍珠她更是看也不看。
楚镇望着她笑道:“其实你想戴也使得,朕不会拦你。”
林若秋叹道:“还是算了,我怕钱咬手。”
万一皇帝真打算捉贼,她岂非成了贼赃的窝主?且靠着宋太傅的洗白好不容易帮她收获了贤名,林若秋不可能自己再往染缸里跳,嫉妒的名声暂时洗不脱了,她只能再为自己树立一个俭朴的美德,也好用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可惜由奢入俭难,想到要与扬州的山珍海味保持距离,林若秋便有些肉疼,遂朝着楚镇道:“不如我为您找几位红颜知己吧?”
扮贤惠倒是容易得多,只需送几个美女到皇帝身边就够了——简直满地可寻,有她们缠着皇帝,林若秋便可自得其乐,也无须担忧旁人指责她半句。
楚镇却登时剑眉倒竖,拦腰将她抱起,冷声道:“看来朕这段时日太过宠你,才纵得你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林若秋暗道糟糕,怎么把皇帝给惹恼了,也是一路上的气氛太过轻松,她才忘乎所以,却忘了皇帝别的事上都开得起玩笑,唯独对于捍卫清白这一点格外坚持。
他会怎么对付自己,也就很容易想见了。林若秋暗暗叫苦,刚刚经历了舟车劳顿,她可不想跟皇帝来一场鱼水和谐——想也知道不可能和谐。
正踌躇着该想个什么法子躲避过去,用癸水做借口显然行不通,楚镇这厮对她来月事的日子记得一清二楚,何况两人月余来总待在一处,没道理毫无察觉。
林若秋愁眉不展,还未等她想出一个绝佳的托辞,楚镇自己却罢手了,松开她的肩膀道:“朕今日且不罚你,改日再说。”
林若秋眨了眨眼,很诧异他为何偃旗息鼓,就算皇帝是个银样镴枪头,可从来都是输人不输阵的。
楚镇被她盯得没法,只得悻悻的解释一句,“朕忘了东西。”
林若秋起先以为是指他那方青玉雕的私印——必要时可替代国玺使用,可这与眼前一幕显然构不成因果关系,脑中转了好大个弯后,林若秋才醒悟过来,皇帝是指枕畔那些助兴的物事。
出来得匆忙,谁还顾得捎上这些,何况缅铃一类都是皇帝自己的私人珍藏,他自己都不记得,旁人就更不当一回事了。
林若秋强忍住幸灾乐祸,假做同情道:“那真是怪可惜的。”
如今是在别人的地盘,她看楚镇也拉不下脸临时再去托人打造,看样子她可以过好一阵清闲日子了。
她却忘了皇帝还长着手。
等她被那人调弄得又酸又涨时,她就恨不得将他两只爪子剁下来,坏东西,净不干人事!
楚镇则于得意中带点蔫坏劲儿,抱着她道:“如何,朕说了不叫你失望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太困了,欠的那更明天再补上吧,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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