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对方听到她的请求，沉默了一会儿。
“收徒？”半晌，长淮才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你想做我的徒弟？”
易灵顶着张泪迹斑驳的小脸，小鸡啄米般点头，发尾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我刚刚看了你的个人信息，”易灵说道，“你还没有收徒弟。”
《盛世》有师徒系统，玩家达到八十级后可以收徒，但只能收一位，且要经过拜师系统的认证。
“我平时玩游戏的时间不多，教不了你什么，”长淮看了她一眼，“你不如去论坛上开个帖子，会有很多人愿意当你师父。”
玩游戏的时候大家都顶着虚拟外观，只有声音不大容易作假，技术好的玩家自然更愿意收一个声音好听的新人当徒弟。
易灵的声音甜软里带着几分清脆，一听就不是变声器出品的妖娆贱货，在论坛里确实很抢手。
易灵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婉拒，但演戏都演到这份上了，泪珠子也真情实感地掉了几颗，她并不打算放弃。
“我一个满级魂师去论坛拜师，会被那些人笑的，”她揪着铃铛，慢吞吞地开口，“真的太丢脸了……”
《盛世》对玩家的技术有一定要求，论坛里的玩家和其余竞技类玩家一样，将“菜是原罪”这句话奉为真理。
“唔，丢脸？”
长淮看了她一眼：“那你拜我为师，就不怕我笑你？”
“当然不啊，我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易灵指了指自己头顶的血量，“你不仅没笑我，还救了我，这说明——”
长淮：“说明什么？”
易灵：“说明你是个好人。”
滴，好人卡。
长淮：“……”
长淮没有接她的话，游戏人物静静地站在原地，四周一片安静。
他在思考。
易灵抿了抿唇，提起裙摆，上前了两步。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人真的特别好，”易灵说道，“我玩游戏这么久，你是第一个愿意看我一眼，拉我一把的人。”
“小哥哥，你就收我当徒弟吧，”她又扯扯他的衣摆，万分期待地仰起头，“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我超乖！”
她说“小哥哥”这三个字的时候，尾音不自觉地上翘，像是奶猫的小爪子，在人心头轻轻地挠了挠。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男人会说出“不行”二字。
换做别人，早软下心答应了，长淮却不一样，他神色如常，目光扫到衣摆的小手上，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易灵一眼。
“你先松手。”他淡淡道。
易灵抿唇：“你先答应我嘛。”
“小姑娘，我真的教不了你什么，”长淮轻叹，“我是个强攻系，不大懂你们辅助系的功法。”
易灵被他一句“小姑娘”烧得耳根子通红，厚着脸皮开口：“没事的呀，你这么厉害，随便教我一点皮毛就好了。”
“我打游戏的时间也不多，一天最多一两个小时，”男人停顿了几秒，“且不定时。”
易灵毫不犹豫：“这也不要紧，我的时间很多。”
“你只要上游戏的时候私聊我一句就行，”她保证，“我基本上都在的，随叫随到的那种。”
算是驳回了他的借口。
长淮垂下眼看她，问：“随叫随到？”
易灵点点头。
长淮：“你平时不用读书吗？”
“……？”
易灵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学得是动画设计，开学即将大三，是大学四年最空的一年，基本上一礼拜只上三四节课，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就当她打算回一个“我们大学生娱乐时间还是很充裕的啦”，又听长淮说道：“听你的声音年纪不大，刚中考完？”
易灵：“？？？”
长淮：“现在学生的休息时间都这么多吗？”
易灵：“？？？？？？？？”
易灵：“……………………”
还问她是不是刚中考完，四舍五入就是把她当初中生——
敲里吗！你才初中生！你全家都初中生！！
老子都年前刚喜气洋洋过完二十大寿，你居然觉得老子是未成年？？
否认的话脱口而出：“你才初中生呢！”
“嗯？”长淮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么，小姑娘？”
易灵：“……”
阿伟死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喊“小姑娘”喊得这么苏的男人！
我投降，我认输，什么初中生高中生的，只要愿意再喊我一句“小姑娘”，把我当小学生也行啊！！
哥哥我可以！！！
游戏里的小姑娘沉默了许久，就当长淮以为她掉线时，只见她慢慢仰起头，除了耳根子有些红，面上表情没有异样。
她的声音依旧软糯：“才不是这样的……”
“不是什么？”
“我没你说的这么小啊，”易灵咬了咬唇，委屈巴巴，“我……我都高三啦。”
男人挑了挑眉。
“高三？那你很显小啊，”他笑了笑，“高三不应该更没时间打游戏吗？”
“我是美术生啊，”易灵睁眼说瞎话，“都已经被院校录取了。”
“原来是这样，”长淮说，“我原本还怕带你打游戏，会影响你学习。”
易灵眼睛一亮。
“不会的不会的，我和别的高三生不一样啦，”她连忙道，“被院校录取后只要准备文化考就好，我文化考还是可以的。”
易灵说完，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大概是觉得她年纪小，所以他没有太过掩饰自己，认认真真地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圈。
易灵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自己的裙摆。
中央戏精学院的女人不能认输。
——她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直视了男人的目光，并惊讶地发现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这让她又忐忑不安了起来。
收回目光，长淮率先打破了这场无声的对峙，他往前走了两步，袍角扫过一地的落叶。
微微俯身，他拍拍她的肩：“那事先说好，如果教不好你可别怪我。”
易灵：“……”
手里的布料几乎要被捏到变形，一颗心忽上忽下。
“怎么会，你这么厉害，随便教一点都够我学好久，”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面上的平静，“如果你平时要打副本啊竞技场什么的，我还可以给你打辅助的——我来奶你就好了！”
男人闻言，轻笑了一声。
“那还是算了吧。”
“……”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辅助操作，易灵有些尴尬的垂下脑袋。
……新手村水平，不能再多了。
“没事，以后有我保护你就行。”
伴随着男人漫不经心的话语，一条系统提示出现在了易灵面前——
【系统】：玩家[长淮]请求收你为徒，【接受】【拒绝】。
易灵：“！！！”
她猛得抬头，撞入男人漆黑的眼眸。
“不是要拜师么，看我干什么，”长淮看着她，淡淡道，“傻了？”
“啊？”易灵快要傻掉，语无伦次，“我我我我——”
明明是她抛出的钩子，鱼儿上钩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手足无措。
没用:)
长淮唇角勾了勾：“你不愿意？”
易灵：“当然不是！”
长淮：“那还愣着干什么？”
“……”
易灵连忙点击确认，在系统的指引下，白裙少女缓缓摘下帽兜，单膝跪在了黑衣青年的面前。
【系统】：玩家[长淮]收玩家[小蛋糕真好吃]为徒，倾情笔下拜恩师,织就天边感动诗。
拜师仪式并不复杂，只有几个短暂的师徒动作，易灵跟随着系统的指示，大脑仍是一片空白。
直到仪式即将进入结尾时，她才回过神，悄悄仰起头，发现长淮的头顶多了一行字——
[小蛋糕好好吃]的师傅。
易灵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好好起名字。
为什么不起个诗意点的名字，明月啊芙蕖啊娇娇啊什么的，怎么样还能和长淮配个情侣名——小蛋糕好好吃是个什么鬼！！
在无限的自我懊恼懊恼中，易灵站起身：“师父。”
城西小镇起了一阵风，刮过红透的枫叶林，树叶缓缓落在她的肩头。
男人向前两步，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嗯，徒弟。”
任淮退出游戏的时候，手机刚好响了起来。
随手摘下游戏头盔，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点击接听。
“什么事？”他开启免提，起身到酒架开了支红酒。
“在干什么呢？打你五六个电话都不接，”那边说话的人是岳子豪，他从小到大最铁的哥们，“你一回首京就窝在家里不出门，不如今晚我办桌酒，找几个兄弟替你接风洗尘？”
“免了，我刚回国，时差还没调过来，”任淮说道，“明天我来公司一趟，你看着收拾一下。”
“来公司？行啊！你明天几点来？要不要我找人给你搞个列队欢迎？”岳子豪兴冲冲地出主意，“公司都开了三年了，员工都还没见过大老板，你这还真是首京独一份儿……”
“不用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烦人，”任淮拿起桌上的酒杯，“给我挪个办公室就行。”
“不用你说，办公室早就给你备好了，”岳子豪不勉强他，“哎对了兄弟，我给的东西你用了没？”
“什么？”
“游戏账号啊，就你三年前用的那个，”岳子豪道，“你不是快三年没玩游戏了么？我帮你恢复了下数据，新加了不少装备，好让你熟悉熟悉游戏环境啊。”
任淮手里的动作一顿。
“嗯，”他淡淡道，“用了一次，熟悉下功能和地图。”
岳子豪：“怎么样，比起当年，游戏体验好了不少吧？”
任淮：“确实，这些年辛苦你了。”
“玩家也是之前的几十倍，女性玩家也不少，男女比都快一比一了，”岳子豪调侃道，“怎么样？有没遇见来主动抱你大腿的？”
满级全装备的玩家在游戏里很扎眼，有人上来加好友拉公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丝滑的酒液卷过唇舌，口腔内残留着淡淡的麝香，任淮微微掀起眼皮，眼里闪过一丝似笑非笑。
“嗯，有啊。”
笑意攀上他的唇角，男人的声音优雅动听——
“而且还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