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琼这番话说罢,在座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良久,黄琼抬起头道:“朕在陇右平叛的时候,曾经听过一句民谚。编筐窝篓全在收口,说的是收口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这话糙但理却不糙。越是在最后是时刻,越是不能心存一丝的侥幸。任何麻痹大意,都是要害死人的。”
说到这里,黄琼抬起头看着杨继元,沉思了一会之后,才抬头坚定的道:“杨卿,朕若是命你现在南下,全权负责经略福建路,彻底剿灭福建路叛军。并配合广南东西二路,接下来的平叛作战。只不过,曹锐那边压力比你要大,所以他那边的军马,朕暂时不打算调动。”
“至于你那里,朕只能给你赵无妨现有人马的一半。还有,朕可以将赵无妨收降的一万叛军也都给你。并且,尽可能命人给你抽掉一批轻便的火炮,并把曹锐缴获的大理马都调拨给你。但福建平叛,朕最多只能给你一年时日。半年理顺降军,半年平定叛乱。你有没有底气?”
对于黄琼的这个意图,一向以性子急躁著称的杨继元,却是极其罕见的没有回答他。仔细琢磨了良久,才抬起头来道:“陛下,一年之内平定福建路的这个信心,臣自然是有的。福建路叛军,大多是原福建路卫军为主。那些卫军都是享受惯了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无妨那里,虽说主力不是新军,就是原来江南东西路的卫军,但经过这一年鏖战,那些卫军在烂,估计也摔打的差不多了。更何况,他收降的那一万叛军,都是叛军中的精锐,战斗力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其实根据臣所见,此次叛王叛乱,其最大的弱点缺的不是兵。”
“综合战报来看,他那些兵训的不错。他真正缺的是将,他那些将不是没有上过战场,就是靠着广南东西的武官在替他撑着。若是四大营或是边军出来的武官,还可以较量一番。可那些卫军武官,不是臣看不起他们,为祸地方可以,可真上了战场,没有一个不拉稀的。”
“卫军的武官,臣见得太多了,有一个算一个早就烂透了。别说福建路,那些武官都四分五裂。就是成铁板一块,除非彻底的换血,否则就算在有天下能力的人,想要将他们整顿出来,没有一个三四年想都不要去想的。至于那些新选出的武官,不过都是一群新雏罢了。”
“武官,一天没有上过战场,与敌军真刀真枪战上一场,就永远都是一个雏。平日里臣担心的是,臣若是走了,那陛下这里可就没有人了。还有,臣到了福建那里无所谓。但广南西路,是叛王的老巢,又是诸夷杂处之地,臣建议陛下派一品阶高的文官,跟随曹锐一同进军。”
“广南东西路平叛这仗固然要打,但真正大战不会太多,更多的是招抚地方。同时,更要约束军纪。开国初年,齐军进入广南东西路时,在当时统军大将放纵之下,军纪过于败坏。一路上烧杀抢夺,强夺当地百姓的妻女财物。使得当地夷人不止一次啸聚山林兴兵作乱。”
“就连当地汉人,也处处聚兵与我军为敌。一度使得除了首府静江府之外,全路各州府县没有一个控制在朝廷手中。当地驻军等闲连静江府一步都迈不出去。五百人以下的军马出城,就别想着能活着回来。当年攻占广南西路,不过耗时一年,可真正平定却足足耗费了五年。”
“甚至一些叛乱,直到太宗年间才彻底的平息。如果但凡当时能约束住军纪,至少不出现大面积军机败坏,烧杀劫掠的事情来。广南西路的平定,也不至于难成那个样子,耗费了那么多的钱粮。如今广南西路又被叛王一府,盘踞了上百年,民心争取上恐怕更要难一些。”
“所以,在进入广南西路之前一定要做好充足准备。广南东路则因为当初太祖皇帝,第一次围攻广州府时屠城的举动,使得我朝大军在广南东路处处受阻。足足耗时三年才平定整个广南东路。当年我军平定整个江南全境,所耗时都没有在广南东西二路,中任何一路多。”
“并且随着战线拉长,粮草转运补给,也需要一个得力人手统筹。四大营的精兵,军纪这一点臣虽说有信心,可有些东西也不能一概而论。进军广南东西路,臣以为军纪才是头等的大事。其后,便是粮草统筹。所以,臣建议陛下派遣一名大员,不能低于二品,一并前往。”
“还有,曹锐那里下一步若是选择广南西路的话,骑兵的用处就不大了。咱们的马,无论是党项马还是契丹马,都是北方马,本身就不适应南方的天气。眼下南边马上要入夏,这天气恐怕一下子要热了起来,北方的战马更难以承受。而且过了赣州府,骑兵用处就基本不大。”
“历朝历代,南征广南东西路,都是以步军为主的。臣建议,现在的战局,可以将曹锐麾下的骑兵,至少抽掉回一半。或是北上调拨给于明远,或是驻扎在河北境内,作为燕山府那里的二道防线。当然,这些只是臣的一些建议。具体究竟该如何做,还是需要陛下定夺的。”
而杨继元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边的傅远山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傅远山与杨继元,当年一个是燕山府知府,一个是燕山府防御使。都在一个锅里面搅马勺,其实早就是老熟人。别看两个人平日里面,经常为一些事吵的欢实。当年在燕山府任上时,两个人就整日里面争吵。
如今都做到一品大员,那个习惯也没有改。不过两人之间,倒不是傅远山想要与他吵。傅远山人家是两榜进士出身,那里会与他一个粗鲁的武夫吵架?如今更是做了宰相,肚子里面涵养是足够的。只不过杨继元,过去是相互看不对眼,至于现在,只是这些年已经吵习惯了。
遇到公事有分歧的地方,一向崇尚好说好商量,那就是基本没得商量的杨继元,主动找傅远山吵。但那只是为公事罢了,实则底下两个人都相互不是一般的了解。吵过了便过了,谁也不记仇。当初杨继元被排挤,在一个人正是最佳时便致仕,傅远山还曾经多次去信宽慰他。
杨继元虽说是于明远推荐的,可向于明远推荐他的人,正是对这个与自己吵了快要半辈子,却对这个家伙能力相当赞赏的傅远山。而也知道这个家伙脾气和秉性,就跟一头倔驴的于明远,当初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生怕他上来不管不顾满嘴放炮,让黄琼这位太子爷下不来台。
到时候,反倒是给这个家伙,在带来什么麻烦。最后还是傅远山,一力坚持才最终定下来。正是多年的了解,傅远山才在这个家伙,在这方面一开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傅远山做了燕山知府那么多年,边军在与北辽作战的时候,那些军官做的那些事情,他又岂会不知道?
北辽南下打草谷,的确是烧杀劫掠、大势掠夺人口。可那些边军在反击时,只要打到北辽境内做的一样不差。曾经居庸关外,北辽境内三十多里找不到北辽的牧人。傅远山曾经在燕山府,见过出击蓟州长城外的边军一部,一次便押回三百多契丹妇孺人,赶回几千头牛羊。
羊这玩意,在大齐境内不稀奇。但是北辽所产的牛,在大齐境内却是很受欢迎。大齐对牛,无论是不是耕牛,宰杀都是有严格要求的。便是病死的耕牛,都要地保甲长具保才能宰杀。否则牛主人和屠户,都要受到严惩的。知县每年吏部考评,耕牛数量是一个最大考核标准。
私自宰杀耕牛的,最严格的处罚是直接流放陇右。一般的人家,根本吃不起牛肉,当然也是不敢吃。而北辽的牛,进入到大齐境内,就没有这些的东西。再加上北辽的牛,都是放牧的。基本没有经过劳役,肉质也相当的不错,所以北辽的牛,在大齐境内的价格很是高昂。
从北辽弄过来的牛,在大齐境内可以捞上很大一笔。从北辽搞到一头牛送到大齐境内,价格至少在一百贯左右。所以边军每次出长城,牛都是最重要的掠夺目标。当然,北辽的妇人,虽说相对汉人来说,也过于粗壮了一些。除了那些娶不上老婆的人之外,一般没人买回去。
除了那些只要便宜不看姿色,进门倒的超低档窑子外,便是青楼也不要这些北辽妇人。不过,这些契丹女人身子粗壮,干活是一把好手,甚至比一般的瘦弱一些的男子还好。买回去,当做一个粗使仆妇,却也是很受欢迎的。虽说大部分不怎么会种地,可这些人都有力气啊。
那些契丹妇人粗壮的,一个人扛着一头羊,都是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那些契丹妇人虽说不值钱,可多少也能捞钱一些。那些杀红眼的边军,每次出击都要大肆劫掠一番。每次都押回大量的契丹人妇孺。还要赶回大量的牛,至于不值钱的羊,那是抢回来改善军营伙食的。
这种事情,傅远山在燕山府任上见得多了。只不过,这些人也不是在大齐境内干的,而且军中都是潜规则的,有些事情太也不好插手。傅远山也知道,边军军饷虽说高于卫军。但腰包,却是远没有内地那些卫军武官鼓。内地卫军那些武官,捞钱的手段可谓是花样繁多。
边军除了个别人,比如新蔡长公主的那个儿子,公开包庇走私之外。大部分边军武官,还是要清苦的多。傅远山为人严格,但也不是那种教条的人。水至清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只要那些武官别做的太过分,别走私律法禁止的东西,他基本还是睁一眼闭一眼的。
可边军的那些事情,在敌国境内可以做。但广南西路却是大齐的境内,那里的百姓和居民,也都是大齐的子民。若是这些官军,到了广南西路也那么做,恐怕这朝廷在广南西路的民心,将会全部彻底的丧失。对于广南西路,关键就是在民心争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