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于吕蒙正慢慢来的意思,黄琼却是皱起了眉头。此事是事关西北稳定的大事,如今已经拖了大半年,实在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如果按照当前这个落而不实,甚至说根本不动的效率,再继续慢慢来下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迁移到足够的流民到宁夏垦荒。
如果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恐怕等到西北再乱起来那天,都未必能够迁移到足够的流民。至于接下来,在宁夏府编组团练的事情,恐怕更会是遥遥无期。这些官员可以等、可以慢慢来,但西北大局能这么遥遥无期等下去吗?如此拖沓,这个效率何在?朝廷大局又何在?
见到黄琼听到自己那番解释后,面色多少有些不豫。吕蒙正却是不慌不乱,沉吟了好大一会之后道:“臣以为,单靠官府的告示,以及流民自身道听途说,很容易让迁移变味的,会引起在那些流民出现大乱子。今儿殿下将臣等召集过来商议此事,臣作为副相就实话实话。”
“臣以为,此事虽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更能让那些失去的流民,重新有一个安稳的生活。但落实时绝对不可以操切,要考虑民心,一切还是要水到渠成。宁夏府地处塞外,对于那些流民来说,至少在百姓的心中,还是化外之地。所以臣最好还是让百姓,自愿迁移到宁夏。”
“更何况,臣从宁夏府和陇右那边的奏报来看。宁夏府,甚至陇右路都没有办法,为迁移到宁夏府的流民,提供到足够的耕牛和农具。流民到了宁夏府那边,恐怕处境只会更加的艰难。而宁夏府不仅地接北辽,而且本身就是胡汉杂处之地,北面又是贺兰山的崇山峻岭。”
“如今大乱刚刚平定,党项人未必从内心真正的臣服。若是流民被迁移到宁夏府衣食无着,引发民怨沸腾,或是引发群盗据啸贺兰山林,或是引发流民作乱造反。所以,殿下,臣等既然是天子选出的,代天牧民之臣子,那更好设身处地的为朝廷,也要为那些流民多考虑一些。”
“臣的建议是以稳定为主。先以陇右与宁夏府,目前可承担耕牛、种子、农具,以及至少一年的口粮的为基础,先少量迁移部分流民去拓荒耕。等到朝廷筹集到足够的耕牛、种子、农具之后,在大规模的开始迁移。而且首批迁移的流民,最好以河南路其他州府为主为好。”
听着这位参知政事的话,黄琼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几个大臣面前。看着几个见到他走到自己面前,神色多少有些紧张的大臣,黄琼却是淡淡一笑:“怕担责,所以才对寡人的钧旨,一拖再拖。任凭那些食不果腹的流民,继续这么穷困下去。任凭宁夏府那边,大片土地荒芜?”
“耕牛、种子、口粮不够,寡人要你们户部做什么?陇右与陕西二路,去岁遭遇到大旱,今年情况如何还不知道。别说宁夏府,就连陇右路都很难负担起这个负担,这一点寡人并不否认。但如今宁夏府汉人十室九空,党项人占据了大部分,这对朝廷是一个严重不稳定因素。”
“急需短时间,补充大量的汉人,以稳定宁夏府的局势。这是关系到朝廷,西北大局是否稳定的大事。而且黄河百害唯利一套,整个灵州到定远州,再到黄河、贺兰山之间,前唐开垦的大片农田,因为建国初期的战乱,已经大片荒芜。原本密布的水渠,如今已经全部干涸。”
“陇右路除了陇南、陇东之外,绝大部分粮食无法自给。在这种情况之下,放着宁夏府大片的熟地荒芜,这无论如何的说不过去。寡人的态度很明确,这种局面必须要改变。徒流民充边,这种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情必须要解决。陇右承担不了,那就户部来负责凑集所需。”
扫了一眼在座臣子,黄琼沉声道:“此事,诸有司要当成眼下第一要务。就算是一时无法迁移到足够流民,但中书省与户部要拿出一个计划来。按照每年可以筹集的物资数量,每年需要迁移多少人。若是有人还是怕担责任,那就不换思想就换人,把官帽子给寡人交出来。”
“但是有一条,谁要是为了唯上,一味的强压,动用卫军强行驱赶,造成百姓大量的无辜死亡,那就自己来试试寡人刀快不快。在百姓迁移过程之中,寡人会交待四大营,将他们的马车都抽调出来。户部也要筹集一批马车,使得年老体弱的要做到,有免费的马车可以代步。”
“兵部要会同户部、陕西路,吩咐各地以驿站基础,在沿途设置粥棚。户部筹集到足够的粮食,下拨到各个驿站。流民迁移的时候,粥要做到裹巾不渗。寡人会吩咐御史台,抽调出精明能干的人员沿途检查。若是有人不能做到粒米都到流民口中,借机发财,寡人活剐了他。”
“陇右路,本身就地处蕃汉杂居的地方。哪怕去年大旱,可对那些游牧部族,影响远没有汉人多。户部调拨一批钱帛,筹集到足够的耕牛,寡人想还不是那么吃力吧。此事朝廷需要一个人来统筹,吕大人既然你提出来了,又是身为副相的参知政事,那此事就由你牵头负责。”
“此次徒流民充边塞的事情,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上奏到寡人这里。若是有人为难你,你就直接找寡人。寡人亲自来给你做这个后台老板。中书省的诸位,既然不愿意担责,那么就不用中书省负责。不是都不愿意担责任吗?那好从京兆府开始,每个府都给寡人定数量。”
黄琼的话音落下,在座的几个大臣脸都白了。反倒是,那个吕蒙正却是神色未变,很是沉稳的沉思着。而看着几位大臣神色,黄琼心理叹息一声:“这就是大齐朝的宰相,除了唯唯诺诺,连句反对话都不敢说。即提不出什么建议,也不想提出什么建议,简直就是昏聩透顶。”
“这样的庸官,真不知道,养他们有何用。难怪说本朝无名相。这样的宰相,在遇到老爷子那个过于讲究中庸之道的施政,这天下又能好起来才怪。宰相是什么,那是一国之宰,身负协助皇帝治国理政的重责。可这群庸官,能担得起朝廷的重任,万民对他们的期待吗?”
想要发火,黄琼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站在那里又扫了一眼群臣:“关于此事,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今儿既然将你们召集起来商议此事,那就是可以畅所欲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果有什么不同意见就明说,若是错过了今儿,那接下来就别说寡人不给你们说的机会。”
这番话,黄琼连问了三遍,中书省那几位却依旧连个屁都没有放,坐在那里倒是一副宰相的气度,不是一般的沉稳。只有那个最先开口的吕蒙正,沉吟了良久之后才道:“殿下,以此大事委臣,臣定当效死命。但问题是,如果给各州府下具体数额,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像是河南路的郑州府、陈州,现在因为景、端二王事败,朝廷归还了百姓土地,当地已经几乎无流民。如果强制定出具体数额,这样很容易使得地方官府,为了所谓的政绩,强迫百姓迁移。这就有伤朝廷与殿下爱民的初衷。臣以为还是先以京兆府为主,人数也不要太多。”
“户部,筹集耕牛与种子需要时日,短时间之内很难筹集到足够的耕牛,而且就算筹集到耕牛,也需要千里迢迢运到宁夏府。游牧民族的牛羊的确多,可殿下牛与牛还是不同的。那些牛没有受过训练,就算从他们那里筹集到足够的牛,也得进行一定训练之后才能用作耕作。”
“而且宁夏府那边,至少也要建上一些房子吧。西北比不得京兆,冬季比这边冷得多。流民过去就算一个狗窝,也得有一个栖身之地不是?户部迁移路上调集粮草,也是需要大量时日才能完成的。便是现在开始动员流民,等到流民出发至少也要上秋了,到了宁夏没准入冬。”
“若是没有一个栖身之地,殿下,这批流民便是到了宁夏,面对西北苦寒,又怎么能够生存下去?臣曾经在陇右做过知州,对西北的苦寒可是有过深刻体会。流民没有一处居所,到时候天寒地冻,一个冬天下来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成为冻殍。这都是需要大量时日才能完成的。”
“以臣的意思,先在流民最为集中的京兆府,动员一批流民去宁夏府垦荒。而且迁移最后安排在秋天,这样也免得传疫。只要第一批去的人,朝廷做到了承诺的事情,臣想后面的事情便好做了。以臣所见,还是逐年进行为好。比方说,今年先迁移三千户,明年五千户?”
吕蒙正的话音落下,黄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之前还不吭声的那几位,不知道是生怕黄琼问道自己头上一样,还是怕一旦出了问题,自己要担责。急忙躬身道:“殿下,吕相之言方为老成谋国之言,我等对吕相之言并无异议。我等都认为,此事还是采取逐步迁移的为好。”
听着之前这几位沉默是金的大老爷,总算开了口,黄琼是却被气笑了:“吕大人的意见的确不错,但你们都没有自己的意见与想法?朝廷要你们这些平章政事、参知政事,还有尚书、侍郎,是要你们与朝廷同心协力,共同治理天下的,而不是让你们在这里人云己云的。”
黄琼此话一出,几个人立即又沉默是金了。见到几个人,又不说话了,黄琼干脆点名道:“张大人,你是户部尚书。此次迁移流民徒边充实宁夏府。你们户部责任重大,所迁流民沿途所需粮食,到了宁夏府之后所需的一年粮食,都是要靠你们户部筹集,你们就没有想法?”
同样刚从两浙路转运使,调任户部尚书的张齐贤却是开口道:“此事怎么定下来,是殿下与诸使相的事情。作为户部尚书,是在殿下与诸位使相将事情敲定后具体落实。所以,殿下问臣有何异议,臣只能说异议有,但是不该臣来说。臣现在最该做的,琢磨该筹集多少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