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了温德殿,黄琼牵着二女倒也规矩的行礼。只是没有说话,只是照着做的何瑶倒也无妨。可段锦口中在行礼时候的自称,并且行的大理国礼节,却是把皇帝给吓了一大跳。大理国长公主段锦,拜见大齐国皇帝陛下,这是什么鬼?
皇帝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就算在胆大包天,也断然不会在这件事情欺骗自己的。也就是说,这个孽障身边的另外一个女人,真的是大理国的长公主。多少有些被惊吓到的皇帝,死死的盯着黄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理国长公主?什么时候来的大齐,礼部怎么没有任何的折子呈上来?自己更没有接到黔中路、川西路,任何大理国使节到大齐的折子?看眼下三人的这个样子,这个长公主居然还与这个孽障搅合到了一起。
难不成这个什么长公主,也成了这个孽障,在郑州纳的那堆侍妾中的一个?此时的皇帝在心中,面对黄琼的时候,已经不单单生气这么简单了。皇子无旨,与一个外邦公主搅合在一起,哪怕是在大齐朝这个天朝上国眼中,一个蕞尔小邦也是一种大罪。
自己这边正准备给他指婚桂林郡主,他那边就给自己搞出了一个大理国长公主。虽说在大齐朝内,大理国的长公主身份,未必就真的有桂林郡王府的郡主贵胄。可人家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国的长公主。虽说年纪大了一些,可身份和地位都在那里摆着呢。
这个孽障,如今给自己玩了这么一手,这个婚事还指不指了?指了,传出去大齐让堂堂一国长公主做亲王侧妃,这简直是公开在侮辱一个国家。不仅会被人指责大齐朝过于目中无人,甚至搞不好要引发战争的。即便大理国在皇帝眼中,对大齐朝根本形不成威胁。
但在这个时候,皇帝并不想多生事端。至少不想西南面,发生任何的事情。尤其是在大理国与广南西路,可谓是山水相连的情况之下。大理国与桂林郡王府,不可能没有一点联系。若是大理国与桂林郡王府联手,对于眼下的朝廷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即便大理国是蕞尔小邦,但与财雄天下的桂林郡王府联手,至少在眼下依旧可以给朝廷制造很多的麻烦。可若是这个指婚就此了结,那对桂林郡王府更是一个侮辱,一样很难善终。真的惹恼了桂林郡王府,直接会毁灭朝廷下一步的大计。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得一阵阵的在暗中磨牙。看来自己真的是生了一个好儿子,更小瞧了这个儿子。就连堂堂一国的长公主,都能收到自己的身边,甚至还能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来出面替他与自己打擂台。
这个儿子当真是一副好心计,为了不被自己之指婚给桂林郡王府,居然连与外邦公主联姻,这种先斩后奏的办法,都给自己想了出来。难道他就不知道什么是社稷为重吗?难道他不知道,擅自与外邦联姻,同样是朝廷的大忌吗?
只是面对着皇帝眼中的怒火,黄琼权当做没有看见。虽说没有自行起身,却要将身边的何瑶扶起来。在何瑶摇头拒绝后,黄琼干脆直接对着皇帝道:“父皇,儿子是您的儿子,您心里面不高兴,怎么惩罚儿子都是。可您这儿媳妇,肚子里面可怀着您的孙子呢?”
“儿臣的第一个孩子,没有能够保住。父皇总不该还想着,让儿臣的第二个孩子,也出什么意外吧。父皇在儿臣去郑州之前,可不是这么对儿臣说的。难道二哥的孩子是父皇的孙子,儿臣的孩子就不是父皇的孙子了?”
听到黄琼的话,皇帝心中这个气那。自己原本今儿招他来,便是要商议给他与桂林郡主定亲的事情。没有想到,这个孽障居然猜测到了自己想法不说,还直接将人带进了宫,甚至还告诉自己他那个女人怀孕了。这那是面君来了,简直是在向着自己这个当爹的示威来了。
此时被黄琼实在气得不轻的皇帝,看那架势若不是段锦这个外邦公主也在场,一刀活劈了黄琼的心思都有。只是气归气,可想起黄琼第一个孩子没有保住的原因,担心这个孩子真的因为自己,再出了什么意外的皇帝,也只能放弃原有的想法。
原本有心让那个女人就那么跪着,至少可以让自己消消气。可一想到听雪轩内黄琼的母亲,皇帝便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想要发火,可那个什么大理国公主又在场,皇帝不想被一个外邦女子,见到自己的家事不宁的样子。
也只能将一肚子火气压了下来,抬手示意道:“既然有了身子,就不要在跪着了。还有长公主,都给朕起来罢。”随后又对着高无庸道:“没听到英王说,他身边的姬妾怀了身子吗?还不去抬几张椅子过来?”
虽说勉强将心中火气压了下来,可被自己儿子硬生生给摆了一道的皇帝,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在对何瑶的称呼上,直接将其定位在姬妾上。姬妾在这个时代,身份地位别说与正妻相比,便是与真正的妾室相比,都可谓是天差地别。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连通房丫环都比不上。姬妾、姬妾,实际上更多的是姬,而并非是妾。不仅随时可以转卖,甚至还可以当做礼物送人。即便是在主家,也未必只服侍主人一个。主人若是高兴,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待客。
皇帝这个称呼,虽说只是一时的气话,但却降低了何瑶的地位。皇帝是有意的想要压黄琼一头,但不想何瑶在这件事情上受委屈的黄琼,却是丝毫没有犹豫的道:“回父皇,儿臣府中只有儿臣心爱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姬妾。她们现在都是儿臣的妻子,更是父皇的儿媳妇。”
“你?”原本只想着占点口舌便宜,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压这个儿子一头的皇帝。没有想到,这个儿子居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当着温德殿内众人,便自己给来了这么让自己,很是有些下不来台的一句。难道他就没有看出来,自己现在很生气,而且不是一般生气吗?
看着神色变得铁青的皇帝,黄琼没有理会身边有些担心的何瑶,暗中拽自己衣袖的动作,继续来了一把火上浇油:“父皇,您儿媳妇现在腹中怀着的,可是儿臣的孩子,更是您的嫡亲皇孙。儿臣也相信,您断然不会做出当年世宗皇帝所为的。”
皇帝很生气,而且不是一般生气。只是碍于段锦这位大理国长公主在场,才一直在勉强压制着,而没有爆发出来这一点,黄琼不是没有看出来。但对于黄琼来说,有些话现在不趁着皇帝,有些被自己气昏了头的时候不说,以后未必会有机会再说了。
其实,黄琼今儿带着何瑶进宫,实际上是有意识的打乱今儿皇帝摊牌的举措。说白了,就是刻意给皇帝造成一个既成事实。皇帝已经见了何瑶,也就意味着即便没有公开承认何瑶的身份,但何瑶的身份也就板上钉钉了。毕竟只是一个姬妾的身份,皇帝根本就不可能见。
哪怕暂时上不了玉碟,可自己也就未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自己带着何瑶与段锦,如此光明正大的进宫,又是在这个当口,皇帝不生气就怪了。黄琼不要老爷子清醒,现在要的就是老爷子生气。而且老爷子越生气,自己才好方便讨价还价。
反正有段锦这层身份在,皇帝也不可能对何瑶怎么样。蕞尔小邦,看你怎么用,用到皇帝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样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否则,自己这位皇帝老子太过精明,一旦等到他从气愤之中清醒过来,在想讨价还价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为了加强效果,黄琼甚至揭开了皇帝最不想被人揭开的伤疤。黄琼的意思很清楚,你也是经历过最惨痛伤感的。当年世宗皇帝是怎么对你的,你可不能这么对待你的孙子。当年若是皇祖父哪怕有一个嫔的身份,你也不至于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你当时是没有办法,世宗皇帝天性便是一个薄凉之人。可你现在身为一国之君,难道真的忍心,将你当年的往事,在你的孙子身上复制一遍吧。可是你嫡亲孙子,你难道真的不疼吗?尤其是那位桂林郡王府郡主,究竟是不是那种骄横跋扈的人,现在还不知道的情况之下。
果然,黄琼最后的这一句话,正好戳中了皇帝的心窝子。皇帝的脸色,由青变紫、又由紫变白,再由白最终转成了正常的颜色。黄琼说的没有错,当年的世宗皇帝,对他母子但凡有一点怜悯,他们母子也不至于过的那么凄惨。
自己当年为了皇位,明知道他母亲进宫是为了自己。可在大权在握的第一时间,依然废掉了黄琼母亲的后位。明知道他母亲对自己情深意重,却依旧将其母子冷落在冷宫之中,一住便是十八年。哪怕是其中另有苦衷,却是依旧不可原谅的。
甚至为了向朝中和宗室,显示自己与其母一刀两断,便是连他母亲生产的时候,都没有去探视过一眼。虽说这些年在生活之中,始终没有亏待到他们母子。但常年生活在那种封闭,见不到一个人的环境之下。可那种孤苦的生活,却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自己当年的所为,与当年的世宗皇帝又有何区别?都是一样的薄性。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有机会补偿他们母子。可自己母亲,却再也没有机会得到补偿。哪怕是被追封了一个太后的名义,葬入世宗皇帝的陵寝之中,可那叫做什么补偿?
况且,自己那苦命的母亲,未必真的希望在地下,还与世宗皇帝在一起。现在想,母亲当年也许宁愿一直在浣衣局,干那些粗重也许最后被累死在那里的活计,也不愿意与世宗皇帝有过那么一次经历。
看着黄琼紧紧牵着二女的手,皇帝心中一阵阵的叹息。自己当年与他的母亲,也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痛苦。而今自己却要逼着自己儿子,也走上自己的老路。哪怕自己这么煞费苦心,是为了这大齐朝的江山,也是为了这个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