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有些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本朝惯例,皇子非储君不得干政,本王如今数次违例,虽有父皇特许,可在满朝文武以及诸皇子之中引起极大非议。如今朝中上有正在春秋鼎盛的父皇,下有储君太子,本王一味的为百姓奔走,反倒是成了一个另类。”
“说到底,本王也不过是一个藩王而已,甚至还是被诸兄弟排次的藩王。你小子搞不好,最后只能做一个藩王的幕僚,甚至连一个七品芝麻官都混不上。你抛弃家族与本王站在一起,你也要仔细考虑好了才是,本王不希望误了你的终生。”
说罢这番话之后,黄琼却是看着城外叛军的营地有些失神。刚回到这个时代,得知自己居然重生在帝王之家后,自己第一个想法不用在像前一世,枪口下行走半生,才换得一个小康生活。可以坐享荣华富贵,在家里面混吃等死。
反正刚一开始,他的确没有考虑去争夺帝位。对于他来说,权利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劳碌半生,却死于自己心爱女人算计之下的黄琼,原本只想当一个米虫,消消停停的过完这一世。身为一个皇子,至少做一个富贵闲人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可这个心态,却是随着出宫之后环境的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的变化。是从永王府那顿家宴开始,还是从自己见到流民悲惨的生活开始的?还是从自己遇刺开始?这一点,却是黄琼也有些不清楚?
尽管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改变。但有一点他却清醒的知道,有些欲望既然放出来的,却是再也收不回去了。尽管自己一向都掩盖的很好,可黄琼却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刚出宫时的自己了。这一点,老爷子恐怕也有些看出来了。
毕竟自己内心的变化,老爷子也应该是幕后推手之一。有些东西,还是他这个当皇帝老子引出来的不是?当然,也可能他没有觉察出来。但黄琼却知道,母亲肯定是觉察到了,只是母亲没有明说而已。
母亲收养寿阳的原因,黄琼总觉得不单单是对大行皇后承诺那么简单。但除了这一点之外,黄琼却总感觉母亲是在向自己表示着什么。只是母亲想要暗示的东西,黄琼却总有一种就浮现在自己眼前,却是任自己如何,却都抓不住的感觉。
至于范剑的这番话,黄琼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自己内心所思,真的有范剑说的那么高尚吗?为国为民?自己真的是那么想的吗?看着城外叛军大营中点点篝火,黄琼暗叹一声心思有谁知?有些事情,这些年都没有当着母亲说出口,别人更不能说了。
站在黄琼身边的范剑,却不知道转瞬之间,自己面前的这位英王,已经是心思百转。面对着黄琼的最后一番话,却是豪迈的道:“输了又如何?赢了又能怎么样?人生在世不过百余年,功利心太重只会给自己带来困扰。人生在世,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可。”
“那在你心中,怎么样才能算是问心无愧?”听到范剑的回答,本已经有些意兴阑珊的黄琼,却是兴趣又被这个家伙重新的勾了起来。这个家伙一身书生打扮,却做江湖侠士才有的豪言壮语,虽说有些不太相称,但却让人多少有种豪迈的感觉。
“我曾经努力过,即便是最终的结果却依然是失败。将来闭上眼睛进到棺材里面的那一天,我依然可以说问心无愧。男人嘛,不能总在家里坐享其成。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才是最好的。”说到这里,范剑的脸上不自然的略过一丝苦涩。
范剑脸上略过的苦涩,虽然很短暂,但依旧被黄琼准确的捕捉到了。只是黄琼没有问出来,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范剑既然不想说,黄琼也不想去追问。毕竟来自几百年后,对别人的隐私权他还是尊重的。
况且从范剑之前的话来看,他这一丝苦笑应该不是与自己有关系,而是与他自身的家事有关系。毕竟作为繁衍生息百余年的大家族,范家虽然一直屹立不倒。可随着子孙的繁衍生息,这家族里面的乱遭事情也不少。正房与偏房,兄弟之间都不会太消停。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加的其乐无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中国人千百年来沿袭下来的传统。窝里斗,尤其是世家内部的窝里斗,总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毕竟正像是那个刺客头子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是上进心的。
对于天家子弟来说,皇位的诱惑远远大于兄弟之情。可对于那些关上门,便是土皇帝一样的世家家长位置,对于那些世家子弟来说诱惑力一样不小。其实每一个家族,因为每一个人对财富与权力的渴望不同,内部的纷争并不比天家少。
包括在某些方面的血腥程度,也基本上都是相同的。唯一的差别就是,因为权利上的差别,世家子弟在怎么争权夺利,除了折腾他们自己之外,影响不到天下的大局。不像是皇子之间,动辄可以刀兵相见而已。
所有世家在发展过程之中,遭遇到的事情估计范家也一样遭遇到了。而且范剑,恐怕也是其中的一个主角。所以尽管不太想打听范家的事情,但黄琼感觉自己还是得安抚一下这个家伙。对于范剑的话,黄琼转过头道:“先生此话,是不是有些前后矛盾了?”
“不矛盾,剑的意思是好男儿应该志在四方,自己去拼搏一方。但成败之心,却还是要用平常心看待。胜了又如何,败了又会如何?要是王爷您的那番话真的应了景,其实i也无所谓的。不是有句话叫做莫以成败论英雄吗?”
范剑的话音落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都各怀心思的望着远方。城楼里面的那两个美女俘虏,似乎被遗忘了一般。范剑在见到自己兄长之后,明显心中有事。而黄琼也被范剑的那番话,触动了心中一块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
只是黄琼望着的是城外的叛军营地,而范剑望着的是满天的星斗。良久,范剑才开口道:“王爷,我们相交的时日也不算短了。想必我这个人如何,以王爷的慧眼早已经看得分明了。您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说到这里,范剑尽管略微迟疑一下,但还是加上了一句道:“您觉得我有没有那个能力,去做一个大世家的家主?或是说,我可以带领一个已经经历过百余年,连正房带偏房,足足二三百口子人的大家族,渡过眼前的危局?”
“何出此言?你虽然与本王相交时日不长,但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本王还是清楚的。你的懒散,只是你的表面现象。确切的说,你的懒散应该叫做伪装。至于你本身,心思细腻、足智多谋,敢作敢当,最关键的心思很正,实乃本王不可多得的助手。”
“至于有没有能力去做一个大世家的家主,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如果你想的话,你就行的。因为在本王看来,你只要想做的话,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可以做好每一件事”对于范剑的询问,黄琼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范剑,打量他良久才开口道。
对于黄琼的这个回答,范剑却是苦笑的道:“王爷,您到是把我看的门清。这一点,您与家祖到时不谋而合。自从我六岁那年,不小心被家祖知道我过目不忘之后。家祖也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一心要把我培养成为范家下代家主。”
“甚至不惜越过我父亲这一代,将下代的家主位置直接传给我。王爷,您知道范家百余年来经商,积累了多少的财富?我虽然也不知道总数,但却多少了解一些。要说比富有天下的皇家,以及富甲天下的桂林郡王府,可能是略微的差一些。”
“但百余年的苦心经营,却也积累了巨大的财富。不算大量的土地,名下的店铺遍及大齐境内,甚至北辽和回鹘也有大量的分号。海上的经商之权掌握在桂林郡王府,可这行走咋丝绸之路的商队,却有六成是范家派出的。”
“范家是武林世家,最不缺的便是护卫人手。范家的商队行走在丝绸之路上,没有一股盗匪敢打劫。范家也是大齐境内,眼下最大的木料、粮食、桐油、皮毛商人。便是富甲天下,整个江南都是其势力范围的桂林郡王府,用于海外贸易的船只,使用的木料也都来自范家。”
“没有范家出售的产自北辽东京道的上等木料,桂林郡王府根本就无法维持其庞大的船队。更何况,桂林郡王府造船所需的桐油,也大多数都来自范家。所以,桂林郡王府对于范家通过丝绸之路,贩卖丝绸、茶叶、瓷器、药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不是像对待其他商户一样,想要向海外贩运这些货物,还得看桂林郡王府眼色行事,稍有不敬便动辄被封杀。说句大不敬的话,本朝自太宗皇帝开始,历代皇帝驾崩时使用的楠木棺椁,还都要向范家采购。修建皇陵和宫殿使用的楠木,也一样需要向范家采购。”
“因为楠木主要出自两川,蜀王在就藩的时候也曾试图插手楠木生意。但也许为了拉拢范家,也许是对范家多少还有些忌讳,蜀王最终还是主动放弃了。可以说范家要出事,整个京兆府的王公贵族,连一粒东珠都买不到,一张产自北辽的上等毛皮都买不到。”
“靠着范家,江北一带多少的瓷窑,多少的茶叶商,甚至江南多少小的织户,才能在桂林郡王府的逼迫之下,勉强苟延残喘下来?可以若是没有了范家,整个江北将会一片哀嚎。整个江北的瓷窑,两淮南路、湖广南北路的茶叶商,几乎全部都要破产。”
“这些生意,每年为范家赚进了海量的财富,再加上遍及天下的门生弟子。范家说是不得与朝廷交集,您说可能吗?不说别的,无论是湖广北路安抚使,还是襄阳知府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范家拜会。若是惹怒了范家,他们这个官也就做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