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范家能够制造出来棉甲,朝廷也将大量采用,以替代昂贵的皮甲与铁甲。之所以达成这个协议,是因为黄琼认为,有些东西单靠朝廷的政令,恐怕是难以彻底的改变。更何况,朝廷也不可能承担那样的巨额开资。极西诸国真正的科技进步与发展,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是商人倒着弄的结果。便是战争涉及到的科技也是如此,真正发展靠的是商人投入。
如果能够通过商人获得足够的利益,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他们自然就会投入。至于现在,除了火药与军械之外,都可以向商户开放。自己与范家达成的协议,最多也就是刚迈开万里长征第一步,离着成功还远着呢。如今想要改变这种局面,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恐怕,要需要一个长期的,是需要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去努力,以及积累的过程。
当然,黄琼与范家达成这个协议,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普通百姓寻找一种相对廉价的保暖物品。裘皮价格昂贵,哪怕是最为廉价的羊皮,也不是穷苦百姓可以穿得起的。即便是相对廉价一些的丝绵,其价格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可以问津的。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冬天只能靠着麻衣和纸衣,甚至是苇絮填充衣物以御寒。
这些年,冬季是一年比一年寒冷,雪也一年比一年大。每年的京城,不知道要抬出去多少冻殍。更何况,这天下还有无数的百姓?若是棉花真的能在自己手上,形成完整的种植、弹、纺织工艺。以棉花的相对廉价,可以为天下穷苦百姓,提供一种大众的御寒衣物和棉被。自己这个皇帝,虽说不能安得广厦千万间,可也总算是为那些百姓做了一件实在事。
当然,指定范家,而不是选择马瑞,黄琼也是存足了私心的。用两个人偷着在一起的时候,南宫媚的话来说,黄琼这是给自己不能相认的儿子,在积攒家底呢。马瑞那边进项虽说也不低,但马瑞每年交回来的钱,除了被黄琼拨入内府库之外,又拿出了六成,成立了一个皇族基金。准备补贴那些因为取消了分封制后,将来也许生活会有些困苦皇族的。
范家将来是要留给自己儿子的,而且范家如今也做出来很多的让步。黄琼为了自己儿子,更是为了补偿南宫媚,也多给范家指明的一条路。哪怕这个独家专营的期限,黄琼只给了范家二十年。但以范家经商的能力,这二十年也足够积累一笔相当大的财富了。当时事情定下之后,范家那位家主饶是城府极深,但微微裂开的嘴,也预示了他心中的兴奋。
也正是这两个原因,黄琼才在范家足足停留了一个月之久,以便为下一步提前做一个铺垫。甚至黄琼提携范家到,几乎已经指明了极西的大秦,以及大食都有优质的种棉,以及成熟的纺棉工艺。就差告诉他们,去了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于现在,还先满足朝廷选拔人才的需要。自己这次南下,就听到因为平叛需要,暂停了科举,民间抱怨声很大。哪怕只是暂停了会试,以及江南诸省的路试验。已经引得那些读书人怨声载道了。
自己已经登基三年了,别说应该开的恩科一直拖着没有开。便是本应该今年举办的春闱都没有进行。若是在不举办,恐怕有些要民怨沸腾了。虽说黄琼不认为,那些读书人代表着天下民心。可毕竟,他们却是实际上掌握着话语权。毕竟朝廷的任何政策,都是要通过他们的嘴上传下达。就算那些横行乡里的土豪劣绅,轻易都不敢得罪这群人。
因为读书人使坏,是真的坏到底了。再说长期停止科举,对朝廷选材也不利。容易造成人才的断档。自己就算对如今的科举再不满意,可科举也是可以甄选出人才来的。像是自己面前的傅远山、吕端,还有吕蒙正、于明远,不都是通过科举选出来的吗?如今的科举虽说这样、那样的缺点颇多,可也不都是一无是处。还是要看当权者,怎么去善加利用了。
沉吟良久,黄琼最终微微点了点头。道:“就按照诸位的意见,明年春季开会试。将原本应该开的恩科,与明年的春闱一并举行。既然朝廷如今文官缺额大,那便将会试进士名额与恩科进士名额加在一起,再减去三成录取士子。此事关系到民心所向,这个主考官务必要选出可靠人来主持。至于会试的题目,由朕亲自拟定。今后,这个要成为惯例。”
“不过,对于这次会试,朕有两个要求。一,此次选中的进士,六部与诸路观政之后,全部下派到地方,优选三等县或是穷县。三省六部一个不留,各路诸衙门也一律不许留。所有中枢衙门的缺口,一律都地方现有官员之中调。不真正体验民生艰苦,怎么为民做主?都说父母官、父母官,不见到民生艰苦者,怎么把百姓看成自己的家人?”
“朕也知道,那些举子之中也有不少的世家子。你们有些事情未必好办,很多东西也要顾忌。但科举是为国选材,不是为了送人情的。更不是那些世家子,拿俸禄年纪轻轻便不思进取,准备要养老的地方。谁若是在此事上有什么意见,你们大可以往朕这里推便是了。让他们来找朕好好的谈一谈。还有,此次诸路官员缺口,那些散官之中也可以挑选一部分吗。”
“世家子之中,未必都是混蛋,多少还是有些真金的。总得给他们一些机会,证实自己不是?只要磨炼出来,朝廷一样可以重用嘛。年纪轻轻的,拿着一份俸禄便整日里面无所事事,在京城游手好闲的这成何体统?还有出了五服的宗室子弟,如果愿意放弃爵位,也可以甄选为官。朕也不是早就叮嘱你们,国子监的学生,举人选出来的官都一样可用。”
“填补地方官的空缺,未必都需要两榜进士。未中举的举人之中未必没有人才,两榜进士之中也未必都是好鸟。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那些贪官污吏之中,两榜进士可是占了大多数。朕也知道,你们都是读书人出身,心中听不得说读书人不好。但你们都是为官多年的人,很多东西都还是清楚的。林子大了,本来就什么鸟都有。有什么说不得,听不得的。”
“这是朕的第一个要求,至于第二个要求便是此次会试,参加科举的举子之中,年过五十的一律都不允许再考。朕开科举是要甄选人才,不是给某些人养老的。五十岁的人,中了进士还能做什么?他们还有精力为朝廷效力,为百姓造福吗?恐怕每天都坐在衙门里面打瞌睡吧。今后,府、路、会三试,除了明算科之外,都要规定年龄限制。”
“朕继承大统之后才知道,本朝开国以来取中的年纪最大进士,居然已经年已五十六。会试被取中进士之后,一高兴直接过了去。这样的人取中了,在六部历练一年之后,还能做什么?外放一任知县做完,也就到了够致仕的年纪。这样的人,就算中了进士,大部分也不过是尸餐素位,却是占了一个本应该给年轻人机会。”
“让那些有心为国效力的年轻举子,反倒是因为这些年老昏聩之人,还要在等上几年。朕也知道,科举不仅是要靠学识。他们能考中举人,至少学识都是不算太差。这些年一直未能中举,有可能是运气太差。但年纪过了就是年纪过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朝廷不是养老院。朕也知道,这么处置有些为难你们。但可以想法子,给予他们一定补偿吗。”
黄琼话音落下,在场的三人却是对视一眼,多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的说。的确,本朝历次科举,除了面前这位主做主考官那次之外,虽说每次都进行甄别,可每次科举都有一两个,年过五十的进士中举。这些人读了一辈子的书,考了半辈子的科举。因为年纪有些大了,便取消了考试资格。这无疑会让多少人梦灭了,尤其是那些人还都是读书人。
在民间百姓之中,还是能够说得上话的。毕竟在绝大部分的人都不识字的乡村,政令传达,文告宣读都还是要靠这些读书人的。所以,哪怕明知道这些人,实在不应该在科举。不仅年纪太大,便是中了进士也干不了多少时日。六部历练之后,再向诸衙门分发的时候,甚至还要考虑某些地方,让他们去任职,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得了。
别在上任的路上,半路上再出事,那可就喜欢变成悲剧了。所以,年纪太大的进士,六部观政之后,一般都被打发到鸿胪寺、司农寺,或是太常寺那样的冷衙门。没办法,这些人即不能外放,要考虑他们路上会不会因为路途劳顿,出现什么意外。到了那些办事衙门,也承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这些人便是进士及第,说实话也只能养起来。
但即便等于要养活一帮闲人,可考虑到某些影响,朝廷也一直没有完全彻底断绝他们科举之路。哪怕有的人,便是做官若是升不上去,都到了该致仕的年纪了。因为朝廷一直都有些顾忌,毕竟这些人年纪都大了,若是这么不经过筛选,便直接彻底断绝他们的最后希望。恐怕很多人承受不了,搞不好要生出一些事端来。
而见到三人脸上的犹豫,对他们为难原因心知肚明的黄琼,却是笑了笑道:“这些人,不是想着当官吗?举人选官之中,可以从他们之中优先选择吗。年过五十,做一个县丞、主薄、教谕,不是还可以吗。只要他们不惹事,这些职务可以优先选择他们。”
“做的好了,身体可以的,优先晋知县。这些职位,都是压力不大,权利也不大的官职。这些人考了一辈子科举,就是梦想着做一个官,以便出人头地。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即便是中了进士,这官也很难向上升了。不断靠科举,只不过是圆自己的一个梦,给家人一个交待罢了。部分满足了愿望,不会惹出什么事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