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相对于吕蒙正的慌乱,黄琼却是转过身,很淡定的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道:“既然来了,就不要畏手畏脚了,大方的出来见一面。想必这一路上,你们蹑手蹑脚的跟着朕也够辛苦了。朕都不怕,你们这么多的人,又有何可担心的?朕要看看,伪帝子孙中是不是还有个像样的。”
那个人倒也有一些胆魄,听到黄琼的话,也直接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不过,在见到此人之后,刘敏倒是无所谓。可刘灵却是不由得愣住了。手中拔出来的宝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收回去,还是该继续指向某人。口中还喃喃的道:“你不是死了吗?这光天化日真见到鬼了?”
听到刘灵的嘀咕声,黄琼却是挥手示意刘灵,还有一边的刘敏,将手中的宝剑放下:“你们两个将剑先放下。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也算你的亲人,朕今儿带你们出来,只不过是要将他引出来罢,而不是让你们兄妹和亲人,之间相互残杀的。朕不想你们,到老了会后悔终生。”
黄琼的话音落下,这个中年男子倒是愣住了。良久才苦笑先是给刘灵躬身道:“不成器的侄儿刘晋礼,拜见九姑姑。一晃咱们姑侄两个,也有近十年未见了。前次见面,还是姑姑嫁与善阐侯,侄儿替父亲送亲的时候。只是白云苍狗,侄儿从未想过,你我姑侄会在这里见面。”
先与认出来他的刘灵打了招呼之后,又对一脸茫然的刘敏点了点头,才转过身对着黄琼道:“不愧为能让草民自认为算无遗策的父亲,视为大敌之人。更不愧为太上皇,力排众议也要册立的人。不论别的,单就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还敢以身试险的胆气,草民父亲输的就不冤。”
“草民在得知陛下,已经到了这个静江府,便苦心布置。却没有想到,草民这个一心想要钓鱼的人,最终却成了被钓的人。如果草民没有猜错,陛下军马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将这里包围了。桂林城内虽说没有什么精锐,可对付我们这些陛下眼中普通人,却是没有什么问题。”
刘晋礼说这些的话时,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是让黄琼笑了笑。虽说前面双方的人还在厮杀,但这位刘晋礼的自称,却是别有一番深意,倒是将自己压得不是一般低。而看着此人的平静之中,却带着几分忧虑的神色,大概猜出来此人,此番冒险来找自己究竟为何的黄琼。
看着这个家伙倒还算恭敬,其实并未调动任何军马,现在其实在唱着空城计的黄琼。却是表面上显得异常平淡,只是淡淡道:“刘三公子,如果真心想要找朕谈话。最好现在还是让你的人停下手来。你父子发动的此次席卷了江南数路的叛乱,大齐年轻人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朕不想我大齐的血,再这么继续的流下去了。无论输赢再谁,伤的都是我大齐的元气。如果我们自己的人,为了争权夺势在这么相互厮杀下去,开心的只有那些窥视我大齐的异族。你让你的人放下军械,朕也保证那些军士,也不会在继续。否则,朕不会与你谈任何的事情。”
说罢,黄琼没有理会听到,他先停止厮杀的要求后,不由得愣住的刘晋礼,起身向着方城下走去。刘晋礼的几个护卫想要拦截,却没有想黄琼看都没有看他们。只是一句淡淡的滚开两个字,虽说平淡但却冰冷,还包含着无限威严的语气,让那几个护卫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虽说刘晋礼的这几个护卫,是桂林郡王府的心腹死士。可毕竟还是大齐的子民,黄琼这个皇帝在他们的眼中,依旧是高不可攀的。之前想要拦截,只不过出于惯性的举动。但等到黄琼这两个包含着无限帝王威严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让几个人不由得畏惧了起来。
几个被黄琼语气中霸气镇住的人,不由自主让开道路。而黄琼没有理会几个人,抬腿向着还在厮杀的前殿。穿过隆恩殿的黄琼,看着前面正在厮杀的守陵军,还有一群服色各异的人,正在不断的厮杀。而此时地上,也有不少伤兵和尸体。微皱的眉头,已经表示了黄琼的不满。
对着身边的刘虎,轻声的吩咐了一句。而听到黄琼的吩咐,刘虎又看了一眼表情凝重的黄琼。尽管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厉声呵一句都住手。刘虎这一声厉呵用上了内力,声音穿透力极强。这一声厉呵,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将原本正在进行的玩命厮杀停了下来。
随后刘虎又是一声,所有的官军向后退三步。而跟着过来的刘晋礼,见状也沉声命令,自己人也同样向后退三步。待两批人马各自后退三步后,看着地面上躺着的人,自己人更多一些。刘晋礼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如今桂林郡王府的那些好手,大半都折损在了战场之上。
剩下的一少半,不是与父亲困在南宁府,就是与自己避到了琉球。如今还在广南东西路的好手,基本上都在这里了。这些人虽说不是什么大高手,可都是一些好手。但这些好手,在面对朝廷官兵的长枪大戟组合时候,却是根本不是对手。哪怕人数还多于这里的那些官军。
因为手下的这些好手折损过大,此时心疼加上肉疼的刘晋礼。闭了好大一会眼,才缓缓的跪了下来,抬起头对黄琼道:“陛下说的没错,在这么相互厮杀下去,无论最终谁胜谁负,最终的结局都是双输。陛下能在这个时候开恩,放过这些人,草民在这里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刘晋礼这一跪,他的那些属下不由得眼睛都有些红了。一个人突然喊道:“三爷,你不能低头。咱们还没有输,还有一搏的本钱。咱们的确是吃了一些亏,可咱们还都没有死。老王爷走了,您就是咱们的主子。我们谁都可以下跪,只有您不能低头,您低头我们又该怎么办?”
此人的话音落下后,看着面前下跪的主子,不由得失声痛哭。而其他的人看着下跪的刘晋礼,也不由的同样都哭出了声。手中原本一直紧攥着的兵器,纷纷掉落到地上,一个个的也跪了下来。只不过他们跪的方向,并不是身为当朝皇帝的黄琼,而是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晋礼。
看着纷纷跪在地上的这些敌人,黄琼却是有些感慨的叹道:“屠狗之辈多仗义,负心多是读书了,古人诚不欺我。你们虽说都是朕的对手,可这个忠心为主,便是朕也不得不佩服。你们都起来罢。放心,朕不会对你们的主子怎么样的。此次叛乱大齐的血,流得已经够多了。”
话音落下,转过头又看了看,还跪在自己面前的刘晋礼,虽说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亲手将他搀扶了起来:“你也起来罢。有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不在流血,朕不想在追究什么人了。你能在这个时候,有勇气面对朕,倒是比京兆府被朕咔嚓的那个水货要强得多。”
待刘晋礼在自己搀扶下起身后,黄琼却是吩咐吕蒙正几个人,谁也不许跟来之后。没有理会死活要跟着的刘虎,带着刘晋礼进了祾恩殿。待祾恩殿的大门,缓缓的被关上,黄琼在背着手看着只有三个妇人画像,中间神位还空缺,只有一个极大伪帝铜像的祾恩殿内的摆设。
良久黄琼才道:“你此次想方设法的,想要见到朕,是为了伪帝的遗体吧。你是担心朕,拿到他的遗骸之后会将其挫骨扬灰。不错,如果今儿没有见到你,朕真的会这么做。他掀起此次叛乱,耗费了朝廷多少军费,多少百姓因为他的一己私欲,而家破人亡、沦为流民?”
“朝廷这些年,待桂林郡王一府不可谓不重。你父亲已庶子身份袭爵,朝廷本身就已经破例。后来更是胆大包天,拿着你们桂林郡王府卖不出去的货物,以充当本应缴纳的税钱。再后来,太上皇有意与王府联姻,他又是如何做的?不说别的,就这座他给自己准备的身后事。”
“这是一个郡王该有规格吗?这些太上皇,包括朕最后都忍了下来。不因为别的,因为你们家是开国第一功臣之后,太上皇与朕不能冷了老臣的心。可你们又是如何做的?外与北辽,大理国善阐侯府勾结。内私募数十万大军,秘密铸造大炮,直到兴兵作乱,致使生灵涂炭。”
“最可恶的,便是与北辽勾结,为了一己私利,出卖祖宗与民族利益。他难道就想象不到,一旦北辽入寇中原,这天下的汉人又有多少要沦落为异族奴隶?朕平生就恨的,便是那些为了自己所为的利益,出卖祖宗的汉奸。别说朕,便是你们开国郡王,想必也会因此蒙羞。”
“朕不将他挫骨扬灰,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在,他发起的这场叛乱中百姓。又有何颜面,去见那些在平叛,以及抵御北辽疆场上阵亡将士?又如何的对得起,那些被你父亲杀害的官员?甚至就连枉死在你父亲手中的岳父母,都对不起。刘晋礼,你给朕一个不如此做的理由?”
“朝廷的确有对不住天下百姓地方,可自从开国以来,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们桂林郡王府的地方。朝廷对不住天下百姓,你们桂林郡王府做的又如何?垄断海外通商贸易,威逼江南诸商户,使得多少商户家破人亡?私自铸造假钱,用假钱换取真钱,向着海外大规模走私。”
“明知道,朝廷既要养兵,治理河工,抵御边患,赈灾救灾,都需要大笔的钱帛,却是以烂大街的货物冲抵该与朝廷的税款。即享受着朝廷给予的独特优待,却又半点都不思为国效力。造成国库日益空虚,甚至一度达到赈灾都拿不出钱来。你们的罪恶,又少到那里去?”
黄琼的一番番厉声呵斥,让刘晋礼不由得浑身上下被冷汗沁透了。诺诺良久才道:“陛下,就算他作恶多端,但依旧是草民的父亲。只要陛下肯将父亲的遗体奉还,保住安葬了草民母亲的这座陵寝的地宫,草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