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已是气得浑身发颤,只好自牙缝之间蹦出两字:“无耻!”
那人却是乐不可支,索性向前迈出一步,整个人便如同一根鹅毛,轻飘飘地落在了山鬼面前,“我就喜欢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杀我,却连我的一根头发都动不了,怎么样,这种感觉是不是很难受?哈哈哈哈...”
山鬼左脚猛然向前踏地,激发浑身力量凝于右拳,对着那人脑袋猛烈轰出。
那人不过向右稍稍撇过脑袋,山鬼的尽力一拳便落了空。随后他看似随意轰出一拳,实则用上了十成力道。这一拳正打在山鬼胸口,山鬼整个人一轻,向后飞出数丈之外,随后脸朝下摔在地上、继续滑行一丈有余。
那人再仰天大笑:“连一境都不稳的武夫,居然也想伤我?”
山鬼受过无数次的凌辱,却没有一次如同今日这般,憎恨自己无能。战友被杀,友人遇害,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强迫自己艰难撑起身子,四肢着地,右手抓了一把沙土,狠狠摔在地上。
尘土纷纷扬扬。
忽然喉咙一甜,连呕鲜血。
白袍男子见之,很是享受,如坐于龙椅的皇帝,戏看遭受酷刑的罪犯。他缓步走向山鬼,脚上的芒雪熨金靴碾过土地,竟未沾染丝毫污秽。
山鬼便如此跪着,一动不动,看似对白袍男子俯首称臣,实则暗暗汇力于双腿,尽管身受重伤,身子如同破败沙袋,气力源源不断外泄,但陆挺的血仇与亡国之恨,不得不报!待白袍男子走近,他双腿猛然发力蹬地,双臂前揽,要去抱白袍男子腰身。白袍男子却先他一步,于眨眼之间,提手握拳下砸,正砸在他后背,他整个人顿时失力,再次摔倒在地,吃了满嘴沙土。
白袍男子再笑,摇摇头,啧啧出声:“勇气可嘉,实力干瘪,我要是你啊就一刀捅死自己算了,还活在世上作甚?”
刀?山鬼猛然想起,陆挺曾赠予自己一柄刻满咒文的匕首。既然画有咒文的麻衣可以阻挡山上人的倾力一击,那么是否,刻满咒文的匕首也可以捅死山上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山鬼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拍去身上尘土,风轻云淡道:“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怕被我的拳头打到?”
白袍男子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料到眼前的瘦弱男子明明死到临头却还敢大放厥词。过得片刻,他即缓过神来,面目狰狞而笑。“给你打上十拳,又能如何?”
山鬼拍手转肩,活动筋骨,面上带着些许的挑衅之色,“一拳,你可敢闭眼接我一拳?”
白袍男子自是信心满满,连一境都不稳的武夫,就算是倾力一拳,又能吹得起多大的波澜?他微笑着闭上双眼,双手负后:“那就接你一拳!”
他所以如此,自然不是呈匹夫之勇。
他三年之前便已踏入抱营之境,如今离下一境,只有一步之遥。只需再升一境,他便可迈过人阶大坎,自此跨入地阶。如此修为别说放在山下人间,便是在他所在青涧宗,都属于上游水准。只是咸亨国皇帝为了万无一失,非要他们请出地阶以上的修士出面。
地阶修士已能窥见大道,怎会有闲暇顾及山下的小打小闹?况且在青涧宗,除却闭关的升龙境宗主,地阶修士便仅剩下两人。掌管赏罚的白附子,四达境;厨房掌勺刘明福,四达境。
白附子与刘明福虽同是第四境,以战力而论,相差亦是悬殊。
白附子乃是四境圆满,第五境已唾手可得,而刘明福不过四境初级,在“会意一层”已徘徊良久,寸步难行。
他此次下山,乃是掌教师叔的意思,毕竟咸亨国皇帝虽知四阶,却并不知晓青涧宗弟子修为究竟如何,他只消带上一件寻常灵器,便可造成地阶修士一般的杀伤。
待白袍男子负手闭眼站定,山鬼悄悄抽出那柄刻满咒文的匕首。他虽然已经极力控制,白袍男子依旧清晰地听见了剑出鞘的摩擦之声,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戳穿,毕竟对方不过一境武夫,能有多大本事?自己身上有雪芒袍护身,山下一切寻常兵器近身不得!
于他而言,对方的满怀期待落空之后那近乎绝望的眼神,才是天地之间最美的景色!
山鬼调整好呼吸,紧紧盯着白袍男子,对着他胸口一剑刺出!
刀尖触及白袍,雪芒袍骤然迸发出耀眼白光,片刻之后,白光即分崩离析,如同一颗浑圆透亮的夜明之珠,砰然碎裂。男子已然睁开双眼,却是满眼的不可置信。他低下头,亲眼见着那柄匕首刺入自己胸膛,这才明白自己倏忽大意了,眼前的男子既然能凭借咒文躲过潇湘夜雨,又怎会没有办法伤他。
后悔终究已晚。
他抬起双手抓住山鬼肩膀,欲与其同归于尽,而那柄刻满咒文的匕首正好插在他营元府,任他如何努力,一身灵气不可逆转地渐渐消散。
山鬼松开匕首,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双手,而后向后撤出一步之外。
男子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而后愈演愈烈,到得最后猛然一阵抽搐,他整个人便如泡沫那般,凭空消失于天地之间。
那把插在他营元府的匕首与一只翠绿玉笛、一只月白色小瓶先后落在沙地上,闷声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