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憎恨沈姨为了钱财而谋害父母,但这与央柳并无干系,况且这么些年以来,央柳对他着实足够体贴,关怀无微不至。仇是仇,恩是恩,血仇得报,恩情自然也得归还。
沈家乐便在米阳镇住了一晚,第二天在集市买了一只老母鸡,一壶桂花酿,才往石子沟行去。
到得山脚,沈家乐翻身下马,将老母鸡与桂花酿轻放在地,而后抬手抚摸马背,一边与马儿说道:“辛苦你载我来此,接下来的山路窄小崎岖且颠簸,我一个人走就可以了。”
马儿有灵性,漆黑的双眸凝视着他,眨了一眨,身后马尾不断摇着。
他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马儿便温柔地举头向天,随后低下头,与他脸颊轻轻相蹭,许久之后才终于离去,却是三步一回头。
沈家乐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老母鸡与桂花酿,开始上山。
上山之路他极其熟悉,只是踏上那段并不好走的山路之后,他有些担心,步子缓慢,毕竟自己出走石子沟是为赚取军功,好衣锦还乡,而现下,军功没有捞着,反而害得鹰扬国全军覆没,若是半路遇上老乡,该如何开口?
走着走着,脚下步子便越来越快,一想到即将见到央柳,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他全然不在乎了。他只想早些见到央柳,与她诉说这一年来积攒在心中的、比山岳更高、比沧海更深的幽幽思念。
于是,原本坎坷崎岖、需要两个时辰才能走完的山路,他只花了一个半小时。
沈家乐立于山顶,低头遥望向那零零散散坐落的泥屋石屋,兴奋难掩。
哪一座屋房院落是央柳家的,哪一座屋房院落是自己家的,他一眼便可找到。
沈家乐咧嘴笑过一声,只觉心花怒放。他在心底念过一声“央柳”,赶忙开始下山,然后一口气跑到央柳家。
矮小的木制篱门并未打开,院内,那一座石制屋宅亦是大门紧闭。
大约央柳去田里帮父母干活了吧!他这么想着,便将老母鸡与桂花酿暂且放在自己家中,而后整了整衣衫,下山往农田走去。
走了约莫十丈山路,沈家乐余光瞥见一户人家的院子之中似有人影。院中有人影倒不是什么奇事,奇就奇在,这座泥屋是三十来岁的光棍刘宝泉所有,而坐在院子中低头拔花生的那人盘着头发,显然是个女人。
即将见到央柳,沈家乐心情本就不错,当下见此奇观,愈发兴高采烈。他破天荒地停下脚步,拱起手,向那低头拔花生的女人喊了一声“刘大嫂”。
正拔花生的女人抬头望来,见是沈家乐,却是吃了一惊。
沈家乐更是目瞪口呆。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央柳。
央柳显然没有料到沈家乐会回来,一时之间有些慌了神,手里握着一把尚未拔下花生的深绿茎叶,不知如何是好,半晌之后才将其扔掉站起,在围裙擦了擦手,强颜欢笑道:“山鬼,你回来啦?”
沈家乐以为自己看错,将附近仔细打量一圈,这座屋宅,确确实实是光棍刘宝泉所有。“央柳?你怎么在这?”
央柳低着头,双手不住在围裙上上上下下擦抹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家乐怔怔望着自己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便在此时,有一浑厚男声喊道:“央柳,我回来啦!”
沈家乐循声望去,见到老光棍刘宝泉左肩扛着一根锄头,右手提着一只竹篮,满脸笑容地上山而来。
刘宝泉注意到了他,吓得惊叫出声,立时扔掉锄头和竹篮,转身拔腿就跑。
沈家乐见此,心下登时明了,当即一声爆喝追了出去。
央柳闻声抬头,张嘴欲喊,话未出口,已不见了沈家乐背影。
山路之上,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疾驰而行。
虽说山路难行,沈家乐到底比刘宝泉年轻了十余岁,体力更为充沛,接连奔出数十里地之后,刘宝泉终于体力不支,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沈家乐纵身一跃,骑坐在他后腰,左手抓住他左肩,举起右拳,对着他后脑便要砸下。
刘宝泉像个孩子那般挥动着四肢在地上胡乱扒着泥土,一边哭喊道:“爹,娘,救我!”
沈家乐一声冷笑,面目逐渐狰狞。难道他们还会从土里爬出来不成?!
却听有人惊奇道:“山鬼?”
山鬼循声望去,见到两人之后,先是愣过片刻,然后笑了一声,连嘴巴都歪了。
命运弄人。
那两人,正是沈姨和她丈夫张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