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英山,沈家乐与辛家姐妹推测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若是他说此事与他无关,再好不过,你们便可留在子虚宗继续修行,但若是他坦言十年之前的祸事的确是他一手策划的,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子虚宗是他们的地盘,一旦动起手来,我们天时地利人和不占其一,若是你们忍得住,过个三五十年再来报仇不迟...”
辛黄泉只是心不在焉地答复着,心中则盘算着要不要继续留在子虚宗,毕竟姐妹二人失踪已半月有余,而这其间仅有叶穷曾经寻来,还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无论郁臧是否承认为祸,师徒的名分虽能保住,却不一定还能如同之前那般,你授我受。
她忽然想到:说不准子虚宗那边早已收到了消息,只是碍于某种原因,才不了了之?
辛碧落拉了拉她衣角,面带忧愁轻声道:“姐...”
两姐妹想到一块去了。辛黄泉揉着她的脑袋,柔声说道:“别怕,有姐在呢!”
辛碧落这才放下心来,重新露出笑脸。
三人开始登山。
才迈出第一步,沈家乐便立时感到一阵畅快,如鱼入水,浓郁的灵气铺面而来。他大喜,转过头想要与辛黄泉诉说心中喜悦,但见辛黄泉低头望着地面,眼帘低垂。他知晓辛黄泉心中苦闷纠结,便只好咽下了话语,只是与辛黄泉并肩而行。
虽说辛家姐妹向来是乘坐法宝御空飞回子虚宗,但毕竟在英山待了不少年头,对于英山倒也算熟悉。
三人向着山巅子虚宗缓缓而行。
子虚宗后堂之内,司马笺双手背负,缄默不语。
其身后,郁臧双手大力抱拳,单膝跪地,沉声道:“师兄,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唯有师弟舍身取义,方能保下子虚宗!”
司马笺猛然回身,瞋目切齿,怒道:“我堂堂子虚宗,竟然连三个毛孩都不敢杀!老子偏不信这个邪!”言毕,心念一动,便要御风而去。
郁臧赶忙扑上前抱住司马笺腰身,泣道:“师兄,万万不可啊!你若是一冲动伤了那少年,传承数百年的子虚宗便要保不住了,到时,你我还有何脸面去见师父?!”
司马笺一声怒吼便将他震飞数丈之远,“我司马笺任由师弟去送死,就有脸面了吗?!”
郁臧猛然扑倒在地,对着司马笺连连磕头,“郁臧不过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师兄身为子虚宗宗主,肩负壮大子虚宗的重责,可万万不能出事!郁臧能拜入子虚宗,能结识师兄这般的人物,此生无憾!师兄,我们来生再做同门!”言毕即祭出一柄飞剑,当即御剑而去。
司马笺这才稍稍舒了口气,重新背负双手,缓步来到后堂门前,举目眺望远方,轻声道:“师弟啊,你可别怪师兄无情。”
三人行不过半个时辰,仅仅是走了五里左右,地势平缓,约莫仍在山脚附近。
沈家乐骤然停下脚步,衣袖一滑,便有一柄短剑在手,沉声道:“小心!”
辛家姐妹亦是感应到了,齐齐停下脚步。
辛黄泉取出冰晶手套戴上。
辛碧落披上青柳法袍、戴上雷霆法戒,诛幽剑握在右手,那枚羊脂玉针则是藏在了袖中。
过不片刻,郁臧御剑而来,悬于半空,冷冷地望着地上三人,“辛黄泉、辛碧落,你们既已判出子虚宗,还回来作甚?”
眼见对方先一步血口喷人,沈家乐极是恼怒,大喝道:“辛姑娘、碧落姑娘从未做过对不起子虚宗之事,何来判出子虚宗一说?”
郁臧冷哼一声,“叶穷一事,还要我细说吗?”
沈家乐登时一怔,转过脑袋望向辛黄泉,辛黄泉亦是低下头去。
叶穷虽不是为他们三人所杀,但毕竟是因他们而死,三人仍是逃脱不了干系。
只是片刻之后,辛黄泉便又抬起脑袋望向郁臧,眼神颇为恳切,“叶师兄一事,黄泉自知逃脱不了干系,但叶师兄一剑险些要了我性命,一来一往便算抵消了。黄泉此次前来,只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师父。”
辛碧落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当下却是不敢出声,只是抬头望向郁臧。
只见郁臧冷笑了一声,“你们想问金鸡村一事?不错!那石怪的确是受我之命前去踏平金鸡村!”
辛黄泉尚未做好准备,便被如此消息重重一击,登时泪流满面。
辛碧落大叫道:“为什么?”
郁臧又是一声冷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那日我偶然御剑路过,见你们姐妹二人虽不过四五岁,正帮着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后我便落地化身为华发老者,佯装迷路,实则察探你们二人天赋。我见你们天赋极佳,乃是天生的仙道中人,便想要带走你们,你们父母却是不愿。大道之上,几多坎坷,若是我强取豪夺,便会坏了你们心境,心境一坏便等于大道崩坏,即使我带你们拜入子虚宗,你们的未来却是一片黑暗,如此又有何用?我这才想出如此计谋,在不坏了你们心境的情况之下,携你们上山。”
顿了顿,他脸上的笑容渐暖,只是片刻之后,又恢复冰冷,“你们六岁上山,如今堪堪二八,短短的十年便有了抱营境的修为,若是寻常的修士,给他三十年都不一定能有此神速。”
他盯着站在地面的两姐妹,忽得一声冷笑,“所以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是我发现了你们的天赋,并将你们领上了你们应该前往的通途。”
辛黄泉早已是肝肠寸断,双手握拳当即一声爆喝,“可我们想要的仅仅是一个温暖的家!”随着她这一声爆喝,脚下土地方圆数里之内登时铺上了一层光洁的冰晶。
郁臧双眼半眯,不由得一阵诧异:黄泉竟能催动冰晶手套?难道她已经入了地阶?
辛黄泉大恸之下,戴着冰晶手套的右手自下向上猛挥,正好拍在几滴无牵无挂又无根的热泪,那热泪骤然凝成冰针,向郁臧激射而去。
郁臧急急御剑闪避,躲过那几枚冰针。
眼见姐姐动手,辛碧落便也接着出手。她脚尖点地而起,手握诛幽剑,对着郁臧胸口便是一剑刺出。
郁臧再次御剑躲过,轻而易举。
修为上,他虽只比辛家姐妹高了一境,而他跻身升龙境已有数十载,经累年修炼缝补,如今已在通神阶段,而辛家姐妹不过于数日之前,在“云崇离”的帮助之下,堪堪跻身四达境,正在会意阶段徘徊,一上一下,双方便有两境之差。
经验与阅历之上,一方是活了六七十年、时常带领子虚宗弟子下山游历的山上神仙,另一方则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此两者又有数境之别。
故任辛家姐妹如何出手,竟不能伤到郁臧分毫。
郁臧并不出手,只是御剑左右闪避。
半炷香之后,辛家姐妹已是气喘吁吁,郁臧依是立于飞剑之上,双目雉冷地望着昔日爱徒。
沈家乐眼见如此,却只能干着急,并帮不上什么忙,以他的身手,握着一柄短剑甚至够不着郁臧。他便想着以智取胜,可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智有何用?难道说可以控制对方大脑,使对方大脑一片空白?
他脑中忽有灵光闪过,眼见辛家姐妹与郁臧又斗了起来,急忙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就地坐下,随后静心入定。
日月同天星空图再次出现,湖边杨柳依依。有两道人影,一道依旧站在柳树边上,纹丝不动,另一道仍是拼命甩着脑袋,一边在湖畔狂奔。
随着沈家乐的心念一动,那道正自狂奔的人影忽得向上腾起,消失不见。
而日月星空图依然是原先模样。许是英山灵气充裕的缘故,那满天星河星辰尤其闪耀,星辰的每一次眨眼,便有极密且耀眼的星光缓缓坠下,落入河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道人影再次回到湖畔,继续摇头晃脑地奔跑在湖畔。
耳边传来辛黄泉的声音,“沈公子?”
他睁开双眼,见辛家姐妹俱是站在眼前,赶忙问道:“结果如何?”
辛黄泉心有疑虑,沉思片刻,即将经过道来,“原先我与碧落竭尽所能施展术法,师父御剑悬空左避右闪,我与碧落始终奈何不了师父,只是方才师父不知怎地,竟浑身一僵不再动弹,碧落便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去,师父没有躲开,被诛幽剑一剑刺中,肉身登时炸裂,那柄飞剑则不知去了何方。”
辛碧落站在一旁,没有显得有多高兴,反而垂着头,颇为悲伤。
也是,为自己指点迷津的师父竟是屠杀村子的罪人,换做谁都不能轻易接受,更何况是十六岁的少女?虽然大仇得报,可世间,终究少了一个有羁绊的人。
沈家乐慢慢悠悠站起,抬头朝山巅方向望了一眼,说道:“既然此间事了,我们还是快些下山,若不然,子虚宗的人该追来了。”
辛黄泉与辛碧落点了点头,面色俱是忧愁。
沈家乐好言安慰道:“虽然你们没了师父,可至少还有我,走吧。”
辛家姐妹这才抬起头,四道目光向他望去。
辛碧落眼泪汪汪而辛黄泉如释重负。
沈家乐微笑着揉了揉辛碧落的脑袋。
三人就此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