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没什么亲人，临到老了才收了范子川这么个关门徒弟。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范子川祭拜罢师父，便动手将老头坟头的杂草清理干净，又加了些泥土，待范子川忙完时候太阳已经有些偏西了，范子川估摸着如果范父的生意够好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家了。
“这次再回学校大概就要出去锻炼了吧？”秋天的风吹得人很舒服，范子川骑着自行车，想起李嫣曾对自己说的话，脑子里却没由来总萦绕着她那有些古怪的表情，范子川觉得有点不安，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一时间却又揣摩不透。范子川边骑自行车边想，但直到他拐进自家所在的小胡同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偏偏一抬头，远远的见一群人围在了自家门口。
范子川一见这情形立时皱起了眉头，心想，他娘的，有些人还真就是欠揍，这刚刚教训过他们才几天啊，皮又痒痒了。范子川卷起袖子，忽然又想是不是该等一等，真让老头受点小苦头。
范子川走到人群前，这次人群一见范子川到来，竟然相当自觉，远远的便让开了一条道。范子川有些奇怪地在脖子上抓了一把，只向人群中看了一眼便傻了，人群正中间平平地仰躺这两个人影，其中一人一身破旧的粗棉布衣服仍然透着丝丝水迹，满脸皱纹在剧痛下已经皱成了一朵大菊花，一脑袋花白的头发却被鲜血染红了大半，范父仰面躺倒，不但额头上一个足有拳头大的伤口，口鼻还大股大股的往外沁血。另一个胖一些的身影是范母，她身上倒没什么伤口，但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范子川足足愣了近半分钟这才一把扑过去，范子川首先检查父亲头上伤口，这么深的伤口绝对已经碰到脑子，口鼻中溢出的鲜血就是明证，范子川将父亲小心方平，又赶紧抓过母亲。
范母的呼吸、心跳此刻已经近乎察觉不到，整张脸也已经变成深紫色，范子川先把范母嘴里的白沫抠干净，然后便学着电视上的镜头做起心肺复苏。只是也不知道是范子川做得不到位，还是电视剧上根本就不对，范母的一点复苏的迹象也没有。
范子川心里愈发着急，但有初步抢救常识的他却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乱动，否则就算仍有的救，被不懂行的人胡乱拉扯一番也必然救不回来。
范子川小心地放下父母，忽然向后跨了一步，看也没看转脸一把抓过甄家的小鸡仔，劈手左右就给了两耳刮子，也不顾自己仍抓着人家的衣领，冲着小鸡仔就吼，“打电话，叫救护车！快去，你他妈的听见了没有，不然我杀了你全家！”
“噗，我，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打过电话了。”小鸡仔一把被范子川完全抓离了地面，吓得如寒风中的小鸟瑟瑟发抖，两腮很快肿了起来。
“我们已经打过了，真的打过了!”甄家的老头见自己儿子被范子川拎在手里，像攥了只鹌鹑似的，随时下一刻都可能被范子川捏着脖子掐死，这才怯怯的凑上来小心翼翼地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范子川一把将小鸡仔丢到地上，指着甄家老小的鼻子喝问，但还没等甄家的人说话，转脸一看却见众人仍像看马戏般将围得水泄不通，“不要挡着空气流通，闪开，都闪开，滚！听到没有！”范子川连踹倒几个看热闹的，还使用几个拿着架子慢慢吞吞移动的闲汉的屁股、肚子做了示范后，众人这才轰然散开。
范子川不知道甄家什么时候打的电话，但直到他到达后又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镇医院的救护车扯着嘹亮的嗓子晃晃悠悠杀到的时候，范父、范母不要说基本的抽出反射，连范子川握着父母的双手都已经体觉不到温感了。
范子川阴沉着脸，甄庄距离镇医院不过十几里地，一路又是新修的柏油路，就算开辆农用三轮车也用不了这许多时。看着那个五十岁左右的随车医生仍提着急救箱慢慢吞吞走过来，范子川几乎当场掐死他，医生和护士这才撒了脚丫子跑过去干活。
打强心针，输氧气，但一切已经晚了，已经死透了的人又怎么救得活？当医生、护士最后装模作样地将打着氧气的范父、范母抬上车，救护车又扯着嗓子离开时，坐在车内的范子川已经完全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到了镇医院，老头、老太太两个连急救室都没送，就直接送进了停尸间，当院方拿着单据让范子川先交一周的尸体保管费时，范子川抓着来人的衣领直接就将他扔了出去。
范子川坐在镇医院的停尸间守着父母的尸体坐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得了消息的李嫣等人就赶到，褚明辉、刘翰声两个便学了李嫣、胡赭对付文母般，将范子川夹在中间陪着他一起坐。整整三天三夜，范子川一滴水没沾，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直到李嫣从警方手里拿来验尸报告，范子川才终于挪动了一下：解剖证实，范母死于心脏病突发，只有范父系他杀，致命伤便是头上那道伤口。
看着停尸间中两具已经泛着白霜的尸体，范子川一动不动地一站又是五个多小时，当所有人都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为范子川伤心落泪的时候，只有范子川自己知道，真正让他难过的是，虽然已经酝酿了这许半天，虽然父母离世尚不过数天，但直到目前为止这几十个小时内，这变态除了只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竟一点其他的感觉也没有。
范子川曾设想过无数个父母过世后的情况，甚至想过被自己失手杀死，但唯独没想到父母没了，他竟会一点也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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