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极轻的脚步声让绯瞬间戒备起来, 转身做出防卫的姿态。
术士没有回头,说话的口吻却很稔熟:“我以为你已经不准备出现了。”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的念出来人的名字:“费奥多尔。”
裹着厚重斗篷的男人安静的笑了一下, “不管看几次, 能请动黄泉女神这件事, 真是让人太惊讶了。”
散发着不详红光的巨**阵悬浮在半空,一个女人的虚影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中间, 一个虽然说不出她有多高, 什么样的长相,但就能让人知道是个女人的女人,单单直视她就会有死亡的预感降临。
“你当然想不到。”术士冷淡的回答。
这个自己找上来的俄国人明显不怀好意, 不过没关系,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即便术士的话中带着明显的轻视,费奥多尔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犹如没有听见一样,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术士,“等这坐城市成为死城, 让黄泉降临人间,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费奥多尔唇边的弧度不断增大, “不, 这只是你欺骗女神的理由, 你真正要做的, 到底是什么呢?”
“很快你就能见到了。”
“那可不一定。”费奥多尔深重的叹息, 目光渐渐失去了温度, 带着种无聊和漠不关心的表情。
来见术士一面是想最后确认一下, 是否有出手帮他的必要。
不过费奥多尔已经明白了, 不管术士想做什么, 他都走了最差的一步棋。
费奥多尔深切的明白一点,被术士算计的那个人,绝不会按照常理出牌。那是个骨子里藏着可怕的疯狂的男人,缺乏世俗的价值观,有着一套严密却绝不会被世俗认可的逻辑,天真且残忍。
只有在充满了纷争的地方才能孕育出这样的怪物。
他转过身,将术士抛在脑后。
清楚这一点,知道这个术士必然会失败就足够了,那么他试探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那个人京野言,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杀死。
“已经结束了。”费奥多尔带着无限叹惋说。
在游戏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但是京野言看起来很镇定,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你真的已经知道术士想做什么了?】
主考有些惊讶,即使他知道考生是个很聪明的人,也还是无法理解短短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问题是,能捕获到超越时间轴的信息的他还没想明白。
“真是不得了的合作伙伴啊。”京野言这下是真的感到了惊叹。
在主考的提示下,几个关键点已经出现了,以这几个点为基础,他在脑中快速的构建了无数种可能性,再不断地否定,排除所有不可能,虽然答案很异想天开,但这无疑就是真相。
“术士和黄泉女神合作了。”
开口就是一个惊雷。
【怎么可能!】主考发出惊呼,他没有捕获这样的信息点。
等等,黄泉?黄泉的话确实有点困难,那边的数据都自带天然的污染源,即使是他处理起来也要很小心。
难道真是黄泉女神?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会汲取如此大量的生命力的想来想去就只有黄泉了,”京野言摸着下巴,眉头紧蹙,“这么说来那个时候果然不是错觉了。”
在来到妖界之前,他曾感受到了从黄泉投来的视线,也许就是黄泉女神看向了人间。
“至于把异能者放到五百年前的我身边,根据你说的那些事,最终应该是为了改变我的死亡,但是让我活下来,对术士有什么好处呢?”有那么一瞬间,主考似乎在考生的眼里看到了席卷而来的风暴,他听到他斩钉截铁的说:“没有的,没有这样的好处。”
“五百年前的我是因为什么而死?不是阴阳师和妖怪的阴谋,是被划分两个世界的力量透支了灵魂和生命力。”
主考隐隐的明白了什么。
【如果要阻止你的死,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你划分妖界,反之,如果你活下来,妖界就不会存在,换句话说,这件事的必然结果是——继国言一没有分离出妖界。】
如同对因果约束掌握极深的阴阳师们一定会明白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包含了多么庞大的因果,以及因为这句话而变动的世界线的收束带来的恐怖震动。
最基本的一点,继国言一与妖界之间的缘被完全的斩断了。
那么,他作为创生者对妖界天然的约束就会失去效力,打个比方,如果有人想要利用妖界做什么坏事,京野言是没有干涉的权力的,因为作为人类,他可能连进入妖界的资格都没有。
坐在椅子上,京野言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在必然存在的因果线上,已经存在的事物并不会因为历史的改变而突然消失,对于未来来说,现在仍然属于过去的一部分。那么,为了补偿和修正带错误的历史节点,作为管理者你会怎么做?”
【就像考生之前说的那样,为了达成一个固定结局,通常会布置几条因果线,即使有其中一条出现了什么问题,其他的因果线也会自动补齐,最后的结果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这样啊,”京野言安静下来,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不管外界发生什么,被妖怪缠住,困在妖界里的我既不能发现他们的动作,也无法阻止,而且能杀死我的话,对他们来说就更好了吧。”
主考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什么?他竟然敢对考生下手?不可原谅!】
京野言沉重的心情一下被打断了,他无奈的按了按额头,说:“冷静点,重点不是这个。”
“我不相信术士不知道他这样做根本无法毁灭妖界,而且这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这么说的话,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毁灭妖界,如果把所有事件的结果汇集在一起,那么,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嗯?】哪里明显了?
京野言耐心的引导:“先是吸取一个城市的生命力,然后让早已远离人类世界的妖界失控,此消彼长是恒久不变的规律,当一个富有生机的妖界出现在荒芜的人类世界的另一端,会发生什么?”
主考的心跳倏然加快。
【吞噬。】他肯定的说。
“没错,他最终的目的大概就是要打破数百年前在妖怪与人类之间划下的界限,让妖怪的世界重新降临在现世,”京野言撑着下巴,微微叹气,“想必到那时,连千年前百鬼夜行的盛景都能重现人间,可是,到了那时,人类又该怎么办呢?”
“而且,想来能请动黄泉女神,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连黄泉都掺和进来,一座死城说不定连轮回与生死的界限都要被打破。”
【这似乎就是术士长久以来所追寻的。】
“你说的没错,这么看来,情况好像不太妙,”说着说着,京野言的眉峰渐渐舒展,食指点了点眼角,一抹笑意浮出,“不过他应该想不到,我当初看似是为了妖界而死,其实根本原因,是因为我已经知道这场考试注定要没戏了,所以恨不得立马跑路,没有谁会愿意一直面对自己的失败。”
“不知道那个术士认为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拦下一心想跑路的我?”
想到那时候的事,主考的声音也欢快了不少。
【这是做不到的吧。】
京野言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他抬起左手,向前轻轻一挥,一声巨响,地面多了一个十米多的深坑,“看到了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我不知道待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里的宰辅,他再不出现的话,就没机会管术士的事了,容我提醒一下,我只有二十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啊,宰辅啊其实没有规定说一定要麒麟才能当的,我们也不是要当国家的王,还用不到这种程度,这个作为宰辅的人,最好是和你羁绊最深的那个人,妖怪最讲究[结缘]了,你又是继承妖界的管理者权限,你懂的。】
主考一本正经的说。
京野言愣了一下,“结缘吗?”
【没错,考生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你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个名字。】
“嗯”京野言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抿起唇,视线移向一侧,“中也吧。”
【说谎了呢。】主考无情的拆穿了他。
“没有。”
【哦。】
绷紧身体,连呼吸都不由摒住的京野言开始望天,“不然就福泽谕吉先生,感觉是个很正直的人呢。”
【需要我为您复述一下吗?你是我眼中唯一的色彩,如果】
“等等等等!”京野言的脸瞬间从头红到尾,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感觉有点绝望,这什么公开处刑现场啊!
明明之前说的时候也没觉得哪里奇怪,怎么被主考这样念出来,就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而且,管理者权限这么不讲道理的吗?这个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从遥远的星盟回到这个世界,即使要付出代价也没有丝毫犹豫,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因为想见某个人。
非常、非常的想见他。
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酸涩的情感充斥了心脏,太宰治抓住胸口的衣襟,指节用力到发白。
“阿言”
“你怎么了吗?”言一奇怪的看向太宰,然后他就愣住了。
那张时常让人捉摸不透的脸上展露出了摄人心魄的温柔,言一有种预感,一个很重要的预感,此刻,他正直面太宰治从未坦露的真实。
“没什么,只是有个很重要的人,我已经离开他很久了,”太宰治望向远方,宛若看见了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呢喃一般说着,“必须尽快回到他身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