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妞要订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肥妞好像没有显现出太高兴,或是不高兴的情绪来。当肥妞去陈店办公室里告假的时候,陈店打趣说:“不会马上生孩子不做了吧?”
肥妞显出不自然的表情来:“哪里会?”
赵宝刚的房子已经买好了,在宝山区,离吴淞码头不远的地方。这地方交通虽然不是相当的发达,却还可以,有公交车、地铁线、还有轮渡和船,风景也还凑合,离一家森林公园不多远。要说这里的建筑,虽然上海是国内经济最发达的地方,其建筑规划,却不甚入流,加上宝山一带重工业比较多,风尘也不小。虽然临水,雨量又大,但奇怪的是,这里的空气一直不是很好,经常尘土飞扬。
订亲当天,高朋满座,光是从老家来的人就足足有四五十个人,虽说是因为赵志刚的婚事而来,但大多是借着这个机会,顺便来见识见识这国内经济第一大都市的风光。眼下农村的条件好了,手头上都宽裕,也有一些人都在外面做生意,借个这个光景,顺便来看看上海的生意是不是好做。
这家伙的,一进餐厅,把个服务员们都惊呆了——一伙穿着各异、老老少少、南腔北调的人,忽拉一下拥了进来,可是不得了了!更出格的是,别人客人不论是吃饭还是喝酒,都是压低了声音,这帮人倒好,大呼小叫的,整个一进了农贸市场!
“店长!”有几个服务员跑来抱怨。
年轻的店长看样子也只有二十四五,皱着眉头看了看,低声说:“算了,赶快招呼他们进包厢,把空调打开,门关好!”
“好的!”立刻有人跑去开空调,马上就有人去关门。
“这是谁家的孩子?”一个男人诧异的抬头问服务员,谈兴正浓,一个小孩子忽然钻到他的桌子底下。
“你捉不着我!”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钻了进去。
“你别跑!”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跟着钻了进去。
“捉不着!捉不着!”小男孩调皮的很,很快围着那个男人转着一圈。
“服务员!这是怎么回事?”男人有些发火。
“对不起,对不起!”男服务员一面道歉,一面蹲了下去,“小朋友,快出来了。妈妈找了。”
“妈妈不找!你骗人!”小男孩伸出头来说。
男服务员有些着急,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吓唬说:“快出来了!把桌子碰坏了,要你妈妈赔钱!”
这下子男孩女孩都出来:“我妈有钱!”男孩理直气壮的说。
“我妈也有钱!”女孩唯恐示弱,大声说。
“我妈有钱!”
“我妈有钱!”
……两个孩子争吵起来。
女服务员看到他们俩个,赶紧拉起他们往包厢里走,那男孩一边挣扎一边叫:“姥爷,有人打我!”
“干什么?干什么打我们家小孩?”一个大约近六十岁的男人走了出来。
“姥爷,就是她打我!”男孩指着那个服务员说。
“是啊,爷爷,我看到阿姨打哥哥!”小女孩跑到那男人身边,仰着头说。
“我没打他!”女服务员急忙分辩。
“就打了!”
“就打了!”两个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吵吵闹闹,弄得旁边的客人都吃不下饭,不住的抱怨。
店长过来了:“赵梅,发生了什么事?”
“我真的没打他!”叫赵梅的女服务员很委屈的说。
店长看了看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忽然不说话,跑到里面去了。
“刑部长!”店长喊。
“是,店长!”刑部长听到对讲机里的声音,赶紧回应。
“马上到V2包厢来!”
刑部长跑了过来。
“去拿一张罚款单,开一张100块的罚款单给她!”店长吩咐说。
刑部长看了看倒霉的赵梅,同情的走开了。
“对不起,大叔,我们这里的服务员做错了事,请您见谅!我这边已经处罚她了——还不快给大叔道歉!”店长回头对赵梅说。
“我真的没打他!”赵梅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还反驳!”店长严厉的说。
“嗨,嗨嗨,别难为孩子了!”小男孩的舅舅赶紧说,“都是小孩子瞎胡闹,算了算了,出来挣这几分钱也不容易,我们也不追究了,你们就算了吧!”
“这是我们公司的规矩——人家大叔都不计较了,你还愣着干嘛?”店长生气了。
“对不起!我错了!”赵梅一鞠躬,眼泪跟着掉了下来,转身跑开了。
“大叔,您还满意吧?”店长客气的说,刚好刑部长已经回来了,“叫水吧的送个水果拼盘过来!”店长吩咐说。
“是!”刑部长立刻去了水吧。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小男孩的舅舅有些局促,这怎么好意思来?”
店长笑了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然后走了。
小男孩的舅舅摇了摇头,转身刚要进包厢,忽然看到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里,赵宝刚正在跟一个女孩说话,看样子两个人都挺激动的。
那是谁呀?小男孩的舅舅心想,杨宝妹大家从小都是认识的,这个女孩光看背影就知道一定不是她。
小男孩的舅舅起了疑心,他看到那个女孩在抹眼泪,宝刚在安慰她,替她擦眼泪。
“赵宝刚!你干什么呢?”小男孩的舅舅想不到订亲在即,赵宝刚居然还在这里跟别的女孩子拉拉扯扯。杨宝妹家虽然来的亲戚不多,不过,赵宝刚这样做,也实在是有些过份了!
“姑父!”赵宝刚惊惶失措的放下手,回头看到自己的姑父站在面前,大惊失色。
女孩瞪了那位姑父一眼,转身跑了。
“茵茵!”赵宝刚伸出手去,脚往前走了走,似乎想要去拉住她。
“赵宝刚!”小男孩的舅舅异常的生气,“我从小看你挺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能干出这么不道义的事情来?今天就是你订亲的大日子,你竟敢私底里……你,你……”老姑父气得说不出话来,“行,我去跟你姑说,叫你姑来看着办!”
“姑父!”赵宝刚一把拉住了,满脸的悲伤和哀求,就差跪下来求他了。
小男孩的舅舅终于软了心,对他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说完,丢下赵宝刚不理,一个人走进去了。
赵宝刚去卫生间洗了脸,整理了一下衣服,不敢再进包厢——包厢里全是些老人孩子,都是自家的亲戚,赵宝刚怕他们看出什么眉目来,就在大厅的一些宾客席上,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准新娘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众人抬头去看,果然一肥妞摇摇摆摆而来——像极了在河边漫步的小鸭。
“新娘子这么胖?”有个服务员忍不住咋舌。
“是啊,看新郎官长得不错啊,怎么找了这么一位新娘子?”另一个服务员也忍不住了。
“还说?等着开罚单啊?”刑部长走了过来,制止了她们。
两个服务员一听,吓得立时不敢再说。
“表妹?”于斌诧异的看着一个女孩子捂着脸,哭着从他面前走过去,他拦了一下,果然是表妹柳茵茵。
“你怎么到上海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了也不来找我?”于斌连珠炮似的问。
“别管我!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柳茵茵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想搭理,虽然认出是表哥来,可是,她现在的心情,最怕的就是遇到熟人!她很想好好的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一场。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于斌火冒三丈,从小他和表妹感情最要好,有一回他都跟自己的小姨说:“小姨啊,要不是现在不准近亲结婚,我肯定娶茵茵!”小姨敲了一下他的厚脑壳,取笑他说:“你做梦吧!我们家茵茵长得贼好看——看看你,长得要像你妈多好!”
“叫你别管我了!”既然躲不过了,柳茵茵干脆的扑到于斌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楼上,赵宝刚静静的看着,心如刀割,真想不顾一切的跳下去。
忽然,他看到柳茵茵被那个男人拉着,慢慢了进了大厦。难道……赵宝刚一时不敢多想,急忙跑到餐厅外面去,看看柳茵茵想干什么。
“您好,欢迎光临!”迎宾小姐脆脆的声音充满了亲切。
于斌点了点头。
“请问你几位?”
“两位。”
“请问有预定吗?”
“没有。”
“那好,请您跟我来。”迎宾小姐试图引导他们走远一点,离那一帮热热闹闹的人群远一些,却发现那女孩子的脚步,已经拉着男孩坐在最靠近他们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了。
迎宾小姐无奈,只好退了出去。
赵宝刚傻傻的看着柳茵茵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他试图说什么,柳茵茵却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两只手很用力的抱着于斌的胳膊,仰着脸一心一意的看着他。等到两个人坐下了,柳茵茵并不坐在于斌的对面,本来是两个人的座位,对面坐的摆放,柳茵茵偏把座位拖到于斌跟前,非要挤在一起不可。两个人低着头,窃窃私语,一会儿笑,一会儿闹,仿佛热恋中的情人。服务员已经再三的询问:“请问两位要点些什么?”两个人只顾着说,压根儿没听到一样。
“请问两位需要些什么?”服务员又问。
“哦——”柳茵茵终于回过神来,对于斌说,“哥哥喜欢什么?”
“鸳鸯鱼头、干锅鸡、清蒸虾、五谷丰登,再来两瓶超爽三得利。”于斌看样子是常客,把服务员的菜单一丢,张口就说。
赵宝刚真是进退两难。
正在此时,王秀菊走了过来:“宝刚,原来你躲在这里呢——还不快进去敬酒!客人们都等不及了!”
“知道了,妈。”赵宝刚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柳茵茵的心思,却好像全在那个男人身上,并不看他。
“说实话,这两天也看了看,上海虽说是经济好,却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地方。”
“是啊,是啊,去年我去青岛,那里的海,可真是蓝——昨天跟孩子到奉贤海边,水黄的吓人!我都没敢下去——人都说黄河黄,我看那比黄河还要黄!”
“别提了!我听人说有个什么森林公园,还以为是什么原始森林呢——进去一看,妈呀,那树还没我家门前的树年岁大,依我看,我家门前的那棵树,最少得是它爷爷辈!”
“你家门前那棵树?”另一个人不屑的说,“那棵树没有一百年,也有七八十年了!那一次要不是你们老村长护着,早被上面的给规划掉了!”
赵宝刚一进来,就听到亲戚们正在谈论着有关上海的事情。他对上海的印象还不错。他是个温和的人,不太习惯于北方人的直爽和豪放,反而更偏爱南方男人的性格。虽然有些小气,却很少动不动就跟人脸红脖子粗的。下了班,也是乖乖的回家,和老婆孩子玩,不是三五成群的跑到外面去,喝的醉醺醺的才回家,还动不动冲着老婆孩子发火,惹急了,还要打人。
赵宝刚和肥妞先敬了包厢里的人,接着到外面大厅里敬酒。
“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般配。”看到两个人的形象,刚毕业的服务员忍不住直言直说。
赵宝刚机械的挪动着双脚,像被灌满了铅似的。
肥妞的样子也很古怪,脸色看起来十分的罪过,好像在不得不履行一种什么仪式。
两个人的脸上,分明看不到欢喜和幸福。
快乐的只是那些在举杯畅饮的人——他们似乎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因这个仪式的举行而开心——订亲本来是件开心的事,至于谁跟谁订,似乎并不太重要。
“祝新郎新娘幸福快乐!”赵志刚已经昏昏然了,完全凭本能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了,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他吓得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面前举着酒杯,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柳茵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