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郭义贞派人送贴到东院,请九爷吃酒席。
九爷拿了帖子,手指尖轻敲桌面。
谢璟道:“爷, 要不我们山上住几天,子推了?”
九爷摇头道:“躲得了时,躲不了世, 总要亲见见。”他吩咐人道,“叫张虎威来,璟儿随我换身衣服,你也起。”
谢璟答应声,跟着了。
春末时节,天气尚还有些冷, 外头下的雨里夹了细雪, 空气湿冷。
九爷的车到了酒楼的时候,对方已经等候时。
酒楼外, 郭义贞的亲兵身后负枪肃立, 守在酒楼门口两侧,已包下场子。
九爷带人上楼,身后跟着的张虎威就被个身穿制服的人拦了下来,对方伸手要搜身。张虎威还从未在省府被如此对待过,这边刚要抬手对上,就到九爷开口道:“住手。”
张虎威退后半步,手虽放下,但依旧盯着对方。
九爷看了对方,问道:“这是何意?”
拦下他们的人恭敬道:“最近省府治安不太平,楼上那位人也是小心起见,为了家的安全。”
“张虎威在我身边年, 是我贴身护卫,既不便他上,那就让他在楼下等着。”九爷说完,转身上了台阶,喊道:“璟儿,随我同。”
谢璟应声跟上。
对方瞧见是个来岁的少年人,时也不好再拦,白家九爷留下护卫已经给足了面子,若真要再生事,他们也怕白九爷拂袖离。
楼上雅间,已坐了数人,为首的是个五来岁的男人,脸上胡子拉碴,正在那同众人谈笑。郭义贞坐在侧正陪着说话,见白九过来,立刻起身打了招呼,笑着道:“九爷来的正好,来来,伙儿正在说你。冯师长刚还在夸,说你在俄国赚了好笔银子,可出了好的威风!”
白九过拱手问好,为首坐着的那个男人名叫冯镇北,此刻抬眼看了他,忽开口道:“我同你叔父是拜把子兄弟,五,算起来我还当得起你称我声五叔。”
白九礼,喊了声五叔。
冯镇北点点头,指了对面位置道:“家人,不必这般客气,快坐。”
酒楼里的招牌菜流水般端上来,坐席的都是带兵的粗人,不拘什么山珍海味,有酒有肉就能吃得津津有味,酒碗喝,肉块吃,说得兴起拍腿哈哈笑。九爷坐在旁也在饮酒,只是话少,是在,很快那位冯师长视线就转了过来,冯镇北年过半百,穿了身军装,带了酒意的脸上透着几分张狂,他也确实有张狂的资本——二八师是北王牌军,又是白将军嫡系,装备最为优良。
冯镇北上下打量他,先敬了酒,他带头,桌上余人也轮番敬酒,九爷喝了,亮出杯底。
冯镇北面上露出满意神色,道:“你酒量不错,也比总督府里他小子都懂事些。”
酒过三巡,依旧没说句正事。
九爷喝了不少,趁他们划拳,外头透了口气。
谢璟直留神跟在他身边,扶着小声问了句,九爷摇头,道:“不必,你楼下倒碗热茶上来给我就了。”
谢璟答应声,很快了。
九爷站在走廊窗边透气,不时就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了眼,不是谢璟。
来人正是郭义贞,他在饭局上也喝了不少,走过来同九爷站在处,递了烟过,问道:“来支?”
九爷看他眼,道:“不了,嘴里尽是酒味,也抽不出什么味道。”
对方己点了烟,倚靠在旁歪头看他,忽笑道:“白九,你可真有意思,给人台阶下也不显山露水的,怪让人舒服。”他穿了身军装,此刻只松开领口,头发也有些乱,抽了两口烟之后开口道:“我近日得了消息,有人从东洋购买了批军火,打算运到直隶,此刻那批货已到了榆港。”
九爷也当做第次说的样子,露出几分惊讶:“当真?”
郭义贞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把戏做全:“是真的,那批东西不少,足够装备三个师,如何,老弟可有兴趣起?榆港是你们的盘,说起船运,你们白家若说第二,北可无人敢称第了。”
九爷沉吟片刻,缓声道:“此事重,船倒是小事,郭参谋直在二八师,来省府的时间少,可能不知这边规矩。这里和师部不同,做事需同上面汇报,手续繁琐,不过白某认识总督府里余几位参谋,倒是可以替郭参谋牵线,流程审批能快上几日。”
郭义贞心里已经开骂了,但面上要做出副感激的模样,拱手道:“白老弟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只是事出突,还需权宜从事。”
“越是要紧事,越要三思。”
“呵呵,这怕是有些不便。”
“哦?可是冯师长有难言之隐?”
“老弟何出此言,此事和冯师长毫无关系,老师长并不知情,是我人得了消息!”
九爷点点头,到他这句,就不再说话了。
两人明里暗里对上阵,番交涉,郭义贞就知此人面相和心肠不符,手腕心机深得很。他暗中诱骗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挑明了讲:“这事老师长确实略知二,但具体事宜并不管,你可知我们为何到省府来?这批货到榆港的消息,白老将军已知道,我这次请你吃饭说和,也是老将军的意思,你若是不信,可稍后总督府询问,我不诓你。”
九爷侧身看了对方,郭义贞眼神坦荡,没有丝毫躲避。
谢璟端了热茶折返回来,离着老远就到郭义贞的笑声,对方拍了九爷胳膊下,见他过来,也没再说什么,只拱手告辞:“如此,我便先谢过老弟,至于他,静候佳音。”
谢璟等人走了,把热茶递给九爷,小声问道:“爷,你答应榆港了?”
九爷喝了茶,过了会才道:“事情有变,稍后你先走,把白二叫来东院趟。”
谢璟迟疑:“我不能留你己在这。”
九爷笑了声,抬手摸他脑袋:“张虎威还在楼下,这是省府,没人敢对我做什么。”
谢璟这才放心些,答应声领命了。
东院。
谢璟骑马找了白明禹,很快把人带到东院。
白明禹在书房的黄铜小炭炉前烤手,边跟谢璟说话:“你这路快马加鞭的,我还当很急的事儿呢,手套都没来得及拿副……哎,小谢,你就穿这么点,不冷啊?”
谢璟站在旁道:“不冷。”
白明禹上下看他遍,嘀咕道:“莫不是个子矮,不怕冷?”
谢璟冷冷看他,白明禹下意识躲开他视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不是九爷,他也不用怕,挑眉又看回:“我又没说错,你个子是没长啊,你瞧,你比我矮了这么些。”他走近还跟谢璟比下,白二如今最得意之事,就是他个子蹿得比谢璟高许,小谢从年开始就没怎么长了,在北就是中等个头。
白二刚走近抬手比划,谢璟耳朵动了下,不作声色踩了他脚,足下用。
白明禹疼得要叫,刚出声,就外头人喊了声“九爷”,时只能咬着牙把声音咽下。
九爷进来之后,也不管白二瘸拐,低声吩咐道:“你过来下,有事安排你做。”
谢璟也要跟着进,九爷身后跟着进来的人拦了下,低声道:“谢管事,爷路上的时候头疼,喝醒酒汤。”
谢璟看了里面眼,知道这是只让白二人进,略站了片刻,转身出了。
谢璟在小厨房帮着准备醒酒汤。
小厨房的师傅瞧见他很是高兴,拿了许点心给他,谢璟没什么心思吃,只推脱说在外头已吃过酒席。
师傅道:“外头酒席都是吃给别人看的,能吃到嘴什么呀,且你又是当差哪里敢真吃,喏,趁热吃块糕。”
谢璟确实没吃饭,忙碌中午,手里被师傅塞了块甜枣蒸糕,就慢慢吃着,边盯着炉火。
谢璟吃了两块蒸糕碗牛肉粉丝汤,九爷的汤也煮好了。
他略等了会,端着找九爷。
房间里,白二已经走了,九爷正坐在旁圆桌边闭目休息,见脚步声也没睁眼,只开口道:“过来,坐。”
谢璟端了汤给他,勺子递到嘴边,九爷喝了口立时拧眉。
谢璟疑惑道:“怎么了?”他己尝口,被九爷喊住道,“没事,只是有些酸。”
谢璟干巴巴道:“哦,可能刚才我煮的时间太长了,这汤有些少,我再换碗吧?”
“你煮的?”
“嗯。”
九爷睁眼,接过他手里的小碗,气儿喝了,又倒了杯清茶压下,眉头略微松开。
谢璟晚上在府里,留意到张虎威不在,心里已有个猜测。
等到了晚上守夜的时候,躺在九爷床榻旁是过了好阵都睡不着,他规规矩矩侧身躺着,忽身后有只胳膊伸过来拦腰环住他往后拽了拽,直拢在怀里。九爷的声音贴在耳边,低声问道:“有心事?这么半天都没睡着。”
谢璟垂眼,小声道:“爷怎么知道的?”
九爷轻笑:“你临睡前会再翻个身,嘴巴还会‘吧嗒’声,像小孩儿吃东西般,每回都是如此。”
谢璟“哦”了声。
九爷过了片刻,缓声道:“榆港的事,我让白二有我的道理,璟儿,不是腔孤勇即可成事,你有你的本事,白二有他的能耐,这事也只有他能做好。”
谢璟被戳破心事,忽有些不好意思,翻身埋头躲进九爷怀里,闷声说了句。
九爷离着近,还是清了,把人挖出来笑着亲了口,道:“你同他学什么,留在我身边,我亲教你就是。”
三日后,榆港事发。
夜之间,榆港码头上丢失货物上万宗,小货柜全都被撬开,尤是仓储之,靠近东南角的处更是惨遭洗劫,里头放着的小木箱尽数丢失。
刚把东西放在仓储的日本商人气急败坏,连声喊着要追责,榆港码头的官员不敢懈怠,直接找了警员查办,但问起具体事宜,不止是码头上的人说得含糊不清,就连那些日本商人也不肯言明究竟丢失的是为何物。
事情查到最后,不了了之。
郭义贞又派人送了请帖来东院,请九爷吃酒。
九爷借病推辞。
对方竟也毫无芥蒂,还特意派人送了好些贵重礼物前来慰问,礼盒里有许贵重药材,但也送了不少文玩古董,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