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
这事儿他听着实在耳熟。
谢璟抬眼了院里那些人, 真各有风姿。
若是没记错,当年被送来家的一批人里,也就留了一个, 当初留的是他,至于现在,那可就说不准了。
谢璟了一圈, 视线最后落在怀抱琵琶的女人身上,当初九爷被曹云昭烦的够呛,准曹公留一个要紧的放在这里,其余的不肯收留。
谢璟当初就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也不知道这次是谁有这份儿幸运,能留下来?
谢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还在盯着那个抱琵琶的女人, 无他, 这个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说一句眉目如画也不为过,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一般,湿漉漉的眼神,整个人怯生生站在那,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去轻声安抚几句。
水做的美人,高声说句都怕吓着她。
曹云昭在家中被教训了一顿,这会儿正焦头烂额,脱不开身,让小公馆的一个管家跑了一趟,管家一边跟家东院的人讨好说,一边又去应付院中的美人,也是分身乏术, 没片刻就急出一脑门汗。
东院的孙福管事姗姗来迟,瞧着这么一帮人也是头疼得厉害,但曹云昭这人不说家世,说和九爷的交情,他就惹不起,能硬着头皮喊了人过来,把这一帮莺莺燕燕送去了小花厅,让先坐着等,好歹院里没那么乱了。
谢璟主动过去帮忙,给小花厅那边送了两次茶,又送了一次点心。
谢璟不爱说,但耳朵好使。
几趟下来,就对这些人概有了一个了解。上一世的时候曹云昭的小公馆里可没这么多人,或者说曹云昭是见证了他的成名,打他在省府登台,就开始捧,要有他的戏,从来不落下一次。尤其是刚开始登台,没那么多戏迷,曹公还特意雇了人去戏院里叫好,但凡他从幕后出来,摆个架势,还没开口,台下就哄然一阵叫好声——全是曹公找来的托儿。
想来这他没入戏班,省府里也没有新人出彩,曹公又资助了其他人。
小花厅一角,抱着琵琶的女坐在圆凳上,身形玲珑有致,一身素绸缎旗袍,像是在陌生环境里紧张,手指把琵琶抱得紧,指尖都隐隐泛出青色。
旁边有人端了茶点放在一旁小桌,琵琶女点头道谢,又小声问能不能要一盏热茶。
谢璟瞧见,提了茶壶过去给她续水,凑近瞧了,真是冰肌雪肤的美人,尤其是一双手,细修长,若是放在书房研磨也能称得上红袖添香,一桩美事。
谢璟低头她手,约得太专注,对方察觉,抬头去的时候,谢璟已移开视线提着茶壶走了。
九爷事情繁忙,一直到华灯初上府。
家老宅极,从东院过去要坐车,九爷来之后又被老太爷请过去商量了一些事,让人送过来,老太爷那边留了晚饭,不来吃了。
小厨房里依旧备了些清淡点心,还有照例的一碗骨头汤、一碗甜汤圆。
谢璟正在长身体,小厨房里的师傅在黑河和谢璟共事两年,知道他是九爷心尖上的人,九爷没来吃饭,那些饭菜就都送到了谢璟那里去。
师傅站在一边没走,等着谢璟尝了新菜,眼睛盯着他道:“小谢,这道八宝豆腐箱如何?”
谢璟细嚼慢咽吃下,点头道:“挺好吃。”
师傅松了口气,挺着微微突起的肚,呵呵道:“那就好,有这句我也就放心了,咱们爷的胃口一到夏天就变差,得想法设法地做些新的给他尝尝,那么累,再吃不好,那还了得。”
谢璟又夹了一块吃,提了点小意见:“酱味儿还是了一点,换点别的就好了。”
师傅记下,点头道:“好,我去再试试。”
谢璟慢慢吃饭,瞧着师傅拿了托盘要走,忍不住又喊住他问道:“小花厅那边,还等着?”
师傅道:“等着哪,咱们爷不在,谁敢开这个口把人留下啊!”
谢璟扒了口饭,含糊道:“她们吃饭了没?”
“送了一些过去,有一两个吃了,其余食不下咽的,倒是有一个胆挺,要了一碗甜汤。”
“谁?”
“不认识,一个女的,抱着那么老一个琵琶。”
谢璟哦了一声。
师傅略有不满:“这么晚了上哪儿去做甜汤啊,九爷不爱吃甜,一苦夏,那恨不得连半点荤腥甜腻的都不见,还煮甜汤呢,我就把吃的甜汤圆多加了一碗水煮开了,分给她点汤水……”
谢璟正吃汤圆,听着差点没呛着,连咳了好几下。
晚饭后,九爷从老太爷那边来,刚出门,就到了等在车旁的孙福管事。
孙管事亦步亦趋跟在九爷身后,跟他汇报了下午的事,东院平多了一群人,孙管事也发愁。
九爷一边走一边道:“曹云昭亲自送来的?”
孙管事道:“那倒也没有,曹公忙得厉害,这两日怕是分身乏术,让小公馆的管家送来的,说了一车的好,想求咱们这匀个一砖半瓦,好歹让这些人避避风头,过几日再接去。”
九爷拧眉:“他当我这里是什么,谁都能往这里塞不成?让马房备车,全给送出去,曹云昭不懂事,们也不懂规矩了么?”
孙管事连声应下,额上冒了细汗:“爷别生气,是我老糊涂了,我这就去派车!”
九爷到东院的时候,神情还是不太好,等一进院里瞧见谢璟从小花厅出来,脸都冷下来。
谢璟手里拿了一个托盘,瞧见九爷连忙站在原地问好。
九爷他一眼,转身进了屋里。
谢璟想了片刻,跟了进去。
九爷背对他站在那,身上外出的长袍未换,瞧着不高兴。
谢璟走上,帮他换了衣裳,又拿湿手巾给他擦了脸,略解乏之后,小声问道:“爷,可要再用些点心?小厨房今日煮了银耳,凉了之后,还算爽口。”
九爷抬眼他片刻,开口道:“今日倒是乖,平日骑马跑出去半日都抓不来,怎么还知道炖汤给人送去?”
谢璟:“没有别人,给爷留了一份儿,我都得了一勺尝尝,真的。”
九爷这点头应了,让他去端来,味道清淡,是他喜欢的口味,但也吃了小半碗就放下勺。
谢璟给他捏肩,手刚落在肩上,没捏几下,就被九爷覆了手上去握住了,九爷淡声道:“我教那么多,几时教过伺候人?”
谢璟道:“我愿意的。”他手慢慢在肩头那捏了几下,低头凑近一点,在九爷耳边道:“爷,我自己愿意伺候。”
九爷手上力气松了几分,显然被哄得松动,但依旧口气不快道:“帮我,是一事,给别人端茶倒水是另外一事。”
谢璟这反应过来,这位是不痛快他去小花厅。
想起这茬,谢璟心里也有点儿别扭,毕竟有他这个先例在,实在拿不准这次到底还会不会有人留下,手上力气都卸下去几分。
九爷顿了下,又道:“我也不是斥责,是……不一样,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知年好奇,但切记不可贪玩懈怠,知道么。”
谢璟在身后答应一声,手指揉肩,几下之后又落在九爷领口那,从后头像是抱着一般。
九爷了一声,拍他手背,“又怎么了?”
谢璟手指拨弄他领口上的纽扣,问道:“爷,这衣服的扣是什么做的?晚上会发光。”
“不过是几枚母贝,衣柜里应当还有,自己去拿一件,送就是。”
九爷身上穿的是居家的长衫,轻薄而软,领口衣襟上几枚小巧母贝内扣,露出边角一点光泽,含蓄隐忍,光华内敛,一如他人。
谢璟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相仿的,他这半年虽长高了点,但依旧到九爷的肩膀那,穿上九爷的衣服像是小孩儿穿人衣衫,衣袖都卷起两下,露出一截手腕,低头系纽扣。
谢璟弄了半日,依旧有些笨拙,九爷招手让他过来:“刚不是还帮我弄,怎么反过来,自己穿不上了?”
谢璟走过去,长衫略长,踩在脚下踉跄两步差点绊倒,直撞到九爷怀里。
九爷扶住人,了一声,干脆让他面对面坐在膝上,抬手给他系了纽扣,“别动,我给扣好。”
谢璟坐在他腿上,微微动了下,“领口不舒服。”
九爷道:“太紧?那解开一颗扣。”他抬手的时候,谢璟手指也覆上去,盖在他上面跟着学了一遍,问道:“爷,这样?”
“嗯。”
“我学会了。”
谢璟坐在他膝上,慢吞吞系扣,北地晚上的暑气已退,但九爷着他的手指和半解开的薄衫,视线落在那里片刻,觉得有些热。
外头传来琵琶声,如泣如诉,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
九爷下意识扭头去窗外,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啪嗒”一声,一枚母贝扣蹦落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不知去了哪个角落。
谢璟伸手握住自己领口,扭头别开视线耳尖泛红,小声道:“爷,我做不好,太笨了。”
九爷揉他脑袋一下,没忍住,拿额头轻轻碰了谢璟的一下,低声轻:“学了几天功夫,别的不见长进,力气倒是了不,手上这般没个轻,还好爷养得起。”他拍了拍谢璟腰侧,让他起身,吩咐孙管事过来,交代道:“去外头交代一声,我素来喜静,东院夜里不要弄出声响,还有车来了之后,先送几人出去,会使乐器的、唱戏的送远些,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