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起身上穿着这么一件衣裳, 头皮发麻,虽还算镇定,但脸色已变得苍白。
白明禹诶是不在意这些, 他在一边闷头嚼谷子吃,连吃了几把谷子之后,又喝了两口酒, 略微恢复了一些体力。
黄先生被那些山民打扮过一番,头上的冠已经掉在地上被压坏,衣服还算完整,胡乱裹了好几层,也因为如此并没有受凉生病。白明禹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白虹起穿了,套了一件黄先生的衣袍。黄明游虽然人矮了点, 但身体略胖, 他的衣服穿在白明禹身上倒是刚好,只是这衣服是用绸缎做的, 很薄, 聊胜于无。
黄明游认真看了一遍墓穴里的壁画,认出一点,对他们道:“这里不是乱画的,应该周围还一些壁画,你们来的时候瞧见没有?”
白虹起裹着袍子,哆嗦了一:“不太清楚,我们摸黑过来,也只有您这里一点光亮。”
黄明游:“这是长明灯,灯油尚还充足,白二拿上这灯,扶我出去看看, 周围应该还比划,顺着这个找,兴许办出去。”不同祭祀的地方,壁画都是有讲究的,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出口。
白明禹二人一左一右扶着黄先生,小心走出去,黄先生:“咱们先走,走一点算一点。”
白明禹点头:“好,我以前经常往山上跑,老家后院就是山,闻得出这里的空气,不是死的,肯定路。”
几个人凑在一处,主意也多一些,慢慢安定思,就不那么害怕了。
黄明游腿断了,行动不便,被搀扶着走了几步就已经满头大汗,咬牙硬撑。
白明禹瞧见,立刻蹲身背起他:“先生,你抓紧我,被背你走。”
白虹起在一旁扶着,一手举灯,三人缓慢前移。
白虹起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起初还能咬牙坚持,但慢慢的起高烧走不了路。她把油灯交到黄明游手里,语气镇定:“你们走前面,我在后头跟着。”
白明禹不肯:“姑姑,我力气大,轮着背你和先生都足够。”
白虹起摇头,握着他的手催道:“你背先生,先生比我重。”
白二压根不听,把黄先生放下,开始脱下自己身上衣服,白虹起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拦就被他使了力气一子抱起来,像抱小孩儿似的,连衣服带人一起捆在了自己身上。白二又转身回去,背上黄明游,咬牙起身:“油灯拿稳了,我背你们去看路。”
白虹起眼里含泪:“你先出去,你还没一分大局观,若是九叔在这里,定然也骂你,我让你带黄先生走听到没,你这个傻子……你走啊!”
“我不管。”白明禹双目赤红,“你总得让我试试,你就在我跟前,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我做不到。”
白虹起没动,只是在他胸前安静落泪,白二瘦了许多,她能碰到他的肋骨。过了一会,白虹起哽咽道:“若是一会出口,你们先走,记得回来接我。”
白明禹:“好。”
他一步步向前,目光坚定:“若是有出口,我就带先生走,带人来接你,若你不在了,我就跳来陪你一起死!”
白虹起抱着他,低声应了。
黄明游舔舔唇,沙哑:“也不一定没有出路,白二,你拿油灯往前头照一点,我看看墙上的壁画。”
白明禹按他说的照做了。
黄明游开口道:“沿着这条岔路往前,这是祭祀之图,按旧历分布,当往前走。”他们摸索走了一阵之后,黄明游确认了路,语气带了一点振奋,“这里离着主人棺木不远,先去那里,若是没封死,说不定能找到出路。”
另一边。
胡达等几人身上带伤,护着谢璟顺着地穴一路往。
不是他们想进来,而是这帮乡民忽然发疯一般围攻他们,即使开枪打伤了几个人,也没有阻止他们。那些人也不知吃了什么,力大无比,跟不命了一样扑上来,把他们驱赶到府衙面的穴道。胡达抓了一个小头目一样的人,也没见他们有任何停的意思,甚至连自己人都打死了……婚礼一片混乱,外头的枪声和院内的声音不断,简直是一场混战。
胡达未想到整个镇上的人都如此,他们带来的人马虽有几十,但还是太少,冲不进来。
老镇长不知所踪,甚至还人冲进地穴里拿刀砍杀,前头的甚至有些只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胡达等人下不去手,拿枪托砸晕了几个,但还是寡不敌众,被围困在府衙地穴里。那些乡人也不知做了多少这样的事。
一直到现在,胡达才恍然醒悟,早上为他们引路的那个乡人,怕的不是谢璟,而是府衙。
府衙面被挖空,水牛镇上的人都知道,这里是一座活墓。
说是墓地,都有些小了,简直是一座地宫。
那些人封住墓穴口,他们出不去,胡达等人只能护着谢璟往里走,外头的枪声还在响,但是过了一阵,又没有嘈杂声了。
谢璟手臂上旧伤裂开,缠绕了纱布,还一些酒味,这是胡达随身带着水囊里的一点酒,临时做了消毒处理,并没其他更好的办。他们出不去,一时也不知道外头如何了,但镇上闹得如此厉害,只怕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说起来,那些人如此疯狂,像是完全不怕被发现,或者说,他们就没打算活太久一样。
胡达等人想上去,但是却碰到泼来的热蓖麻油,变了脸色骂:“他们想封死这里!”
烟味熏得人呛咳不止,一时不知道是外头着火,还是想往里灌烟,一行人只能匆匆离开入口处。
胡达手里火折子,打开能瞧见一点路,谢璟观察了一,见火苗轻微动了两下,:“这里风,不是死路,往里走。”
胡达答应一声,几人紧跟在谢璟身后。
谢璟情况不太好,说话需反应上一阵,断断续续,眼神也时不时失神片刻,但还能坚持。
石阶往,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土穴却是越来越宽敞,足可以容纳三人并行。
一路有空气流动,并不完全是死穴。
地下水和泥土潮湿的气味,还别的一些,不知道是铁锈还是血腥味儿,一时间说不上来,让人忍不住皱眉。
胡达动了动鼻尖,低声:“奇怪,怎么闻到青草味儿了,又像是苔藓什么一样,湿漉漉的怪味道。”
又走了一段,折转之后,忽然看到了昏黄的灯光。
前面竟是主人的墓穴,修建得十分庞大、完善,绝不对认错。这墓穴空间极高,也不知挖了多深,猛一看竟以为是在地面之上的一处宅院缩小了之后的样子,甚至前面还一石桥。
谢璟站在石桥前,旁人看着是黑白,但在他眼中却映入大片红色,一时怔愣。
胡达在一旁喊了他一声,谢璟甩甩头,但眼中依旧有红血丝浮现,盯着那石桥片刻,抬脚走了过去。
胡达咬牙,立刻跟上小主子。
过去石桥之后,竟然看到了一扇门。
一扇完好的,像是哪里的卧室一般,凭空出现在那里。
镂空雕花的木门做工考究,大约是在地下存放,门上涂的朱漆还十分鲜艳,上面雕刻的都是石龙和石虎。石虎昂首向天,石龙低头盘旋,龙虎呼应,和镇上出现的那些一样,但模样要更为清晰。
谢璟推开门进去,里面石桌上也点了长明灯,而一旁竟坐了一个活人。
梳着盘髻的女人一身大红嫁衣坐在那里,猛然看到人吓得瑟缩一,严重警惕多过恐惧。
胡达没想到墓里还活人,吓了一跳,慌忙和几个西川汉子挡在谢璟前头,枪口对准她,大喝一声:“谁——出来!!”
女人哽咽出声,慢慢站了出来,脚上的铁链声响之后,众人才看清她原来是赤着脚的,赤脚被锁在这屋子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脚腕上已经磨得深可见骨。
谢璟借着一点灯光看她,对面的女人也在打量他,面上些惊讶。
柳如意先认出他,迟疑问道:“谢……管事?”
谢璟点头,问他:“柳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想了想,又缓声道,“这是哪里?”
柳如意苦笑:“这是大墓。”
她跟谢璟讲了自己这三年来的遭遇,自从离开北地之后,她接连被转卖于他人,辗转来到蜀地。她不知道是何人买了自己,只知道对方看了自己生辰八字,连面都没见,就掏了大笔的钱给她赎身,接她来了水牛镇。
只是等待她的并不是好日子。
这镇子都疯了。
柳如意:“那个老镇长,并非始作俑者,挖这座‘活墓’的也并非他这一代人。”
谢璟:“你是说,这府衙面正片都是一座墓穴?”
柳如意摇头道:“你们小瞧这镇上人了,这不是府衙面的墓穴,而是地宫的一部分,你们不知道这里连接着哪里,极深。”她苦笑一声,:“因为我往里跑过,老镇长把我关在这里锁了三年,常喂我吃一种菌丝,吃过之后人会陷入幻境,久久不能醒来,虽然我清醒的时候不多,但也想过逃出去。只是跑出去很远也不见出口,后来被抓回来,脚腕上捆了铁链。”
谢璟低头看了一眼,柳如意的脚裸已被细铁链磨损地血肉模糊。
胡达在一旁咋舌:“这镇长,他是不命了么!”
柳如意道:“是,不止是老镇长,这镇上的人都不在意阳寿,只想为了以后求一世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