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说到了这样的份上,关景鹤便知陆源话中还夹了旁的意思没有说出口,也许是介于说话的场合实在不恰当,可陆源的直切让孩子听得明白,却也让大人心思愈发明透。
夫妻俩略略一眼对望,都明白了话此时应尽,关景鹤便只得将话题岔开了。
陈远在这个时候更应该发挥作用了,他讪然一笑,“陆叔可喝了我过年带来的酒,这样的日子里喝上一壶好酒才是真的惬意。”
瞧见男人之间的推杯换盏,柒柒的心里是憋哭烦闷,竟到了一口饭也没吃下肚的程度,她就算是有百灵般的心肠,在这万分叨扰的时刻也不能安下心来一一细想。
在身边的唐木棉心疼姐姐,将菜品细细夹给姐姐,却又不好再做声响,到了,也知道再坐下去没意义,便夹着陆小新让带着出外外面的旷野处看星星。
萌宝听罢再一吆喝,兴冲冲的要跟了去,桑飞也是个玲珑心思,倒也是乐呵呵的应和,大家开开心心的出了院门。
转眼间只剩下主人跟关景鹤及陪同的陈远在餐桌上谈笑,这样的时刻说话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关景鹤越在此时越是平淡异常,“陆先生能选上这一处地方做祖宅,足矣见得陆家先祖的远见。”
陆源在此时便反而不愿意去说东墙扯西墙,话说得是极干练却又亲和,“陆某人不才,却有句话想直言相告,与其借力打力,不如蓄力已身,整装待发,只有这样才有可乘之机,否则,一击不中,只会让自己倒惹得一身骚。”
一个常常在商场上混迹的人,面对对方显然直接丢过来的利益,却不为所动。关景鹤沉着淡笑,“陆先生倒是很觉得有一个万能的神器就能够驰骋沙场了,可惜我一介平常人,实在做不到蓄力已身。”
像平常的一句玩笑话,成年人的谈笑之间,正话反说,反话正说,虽也不是适当的办法,却行之有效的将话题给插开了。
于是陆源又将话挪了挪,“关先生,你可知道有些机缘是不可说的,有缘自有洞天,这天下的缘分说不得。”
这禅机打得普通人定会听怔了,关景鹤亦是无言以对,想他一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强悍之人,楞是在一樽活佛前做不得强词夺理的事。
关景鹤心中自有定数,他不是不说,也是不愿说,只是此时人已将话说明白了,关景鹤便定要点明了。“陆先生若说得是我家熊孩子有这样的本事,我怕是得在家里烧高香了。”
陆源淡笑,“是佛不是佛,都躲不过。若那孩子身上没有八卦玉甚至连今日的光景也没有,若那孩子不能读懂八卦玉,怕是还有更大的祸事在等着。”
顿了会还继续道,“但未来也说不上到底会不会一帆风顺。就像我家孩儿也不喜欢这番事业,索性她一个女孩儿灵活处事,有了自己心里的盘算。我不拦着她,对关先生的知遇之恩也甚是感激。”
在半截话中,陆源却又摇头,似遇
到陆小新的事情就遇上了偌大的矛盾,再道,“不说她了,你家的孩儿到底想要如何做选择,那都是他的人生,身为父母更当尊重。”
关景鹤要的不是这么一句话,但冠冕堂皇的话还是得说,“听你这番话,还真是抬举了我家的熊孩子。只是,我相信萌宝有自己的决断力,对于他的人生,身为父亲不能决断的替他做出任何决定,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身为他的父亲,我不应该将这样的沉压转移到一个孩子身上,同为父亲,你一定是能够体谅的,对吧。”
这样的压低姿态不是为了博得同情,而是为了让陆源能够投入到他的情绪之中,只有这样下去才能将谈话的基垫给铺好了,没想陆源再一次打乱了关景鹤的节奏.
“关先生我们俩在此不断的讨论却不得其效,我未有任何隐瞒,慕容世家的家藏不是我这样一个落魄江湖流派能够抗衡的,给萌宝的八卦玉已能够算得上我红门的阵门之宝,若是那孩子能够用得恰当,得将你的小女儿寻回身边还是轻而易举的。”陆源微微一叹,目光往上微微一抬,狡诈无比。
原本关景鹤认为萌宝学习一些傍身之术,无所谓多少凶恶,可看到陆源竟是如此一副面孔,心下就没有了罢手的想法,可他刚想要说出自己的心意,陆源的话又夹到而来。
“可若是一家人自然就不会说两家话,小新叫你一声叔叔,我便直说了,我红门不问江湖世事,就算慕容靖做得再过分的事情,我也没有立场去插手管事,但若是我的家人受了人挟制,那就不一样了。”
这话越说越明显,可关景鹤反倒不动声色了,两方对阵,中间人陈远却是坐不住了,为免气氛闹僵了只得笑嘻嘻的问,“难不成陆叔还想订个娃娃亲不成?可惜萌宝还太小,怕是对成亲的事情没想法。”
陆源爽朗大笑,震天震地,随后平静下来却已起身准备离席,“客自远方来,必当热情迎之,只是正当我家园遇见百年一遇的大事,全家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没有时间耽误工夫。我会安排小新跟弟子好好招待各位,若明日离开前关先生想好了决意,便知会我弟子一声,他自会按照我的吩咐让你们安心下山。”
陆源说罢便扭头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关景鹤陈远,对这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心有戚戚焉。
“这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总不能为了捡到芝麻而丢了西瓜吧。”陈远看着关景鹤的面色是左右为难。
半响关景鹤开口,“话说,你小时候就是不愿意承袭老父亲的意愿学习那技艺,到底又是为何?”
这话问得陈远很是郁闷,都多少年前的时候,他能记得的事也不多了,只是捡了重要的说,“天分占多数,再然后就是下意识的不喜欢吧!我这辈子除了对感情的事情一根筋之外,对其他的事也没有那么多的执念。”
一句话就道明了萌宝最可贵之处,也就是他的执念,一个孩子能够为了实现心愿而不住的努力
,这甚至比很多大人都强。
关景鹤不再问其他,只是起身,将这顿晚餐彻底的结束,随在一家人身后走上矿山的高地去看漫天辽阔的星空,广阔无垠的天界,一眼怎样都望不见尽头漆黑,却繁星点点,并不寂寥,却让人感到世界之大,人之渺小真如蚍蜉撼树。
只在一霎那间关景鹤就感觉心境宽了。
三个孩子正热热闹闹聊着人生跟梦想时,关景鹤随口一问,“那你们是更喜欢这个世界还是更喜欢自己?”
这个问题虽然没有头尾,却让萌宝即刻会意,好似他知道老爸就是为了他准备的一样,笑笑说,“我当然更喜欢自己,都说世界无限大,没有自己世界再大又有什么用。”
也许是对陆源的意思有着一名母亲感知的本能,夫妻俩对上一眼,柒柒便知道跟萌宝有关了,她心里仿佛有了计较,一脸的担忧被夜色笼罩。
加了话向孩子问去,“萌宝,若是自己必须为了世界该改变,你是否愿意?”
萌宝似乎也有第六感般,嘟嚷着,左右看视父母,最后直接开口询问,“难道陆叔叔是想让我继承他的大统,去消灭世界上所有的邪恶力量吗?”
一旁所有的人都抚额惊叹,怕真是孩子被电视剧荼毒,简直一言一行都拿自己当做世界的拯救者,就算父母二人没有否决,可大家都明白,此时此刻给萌宝多一点儿的自信,总归是好的。
“你的意思对了大部分,却也有一部分不尽然!”
关景鹤叹息,做足了准备,才能面对萌宝在黑夜中仍旧精亮的眼睛,“你陆叔是一个很本事的人,他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想邀你入门学习技艺,你可有这样的想法。”
在关景鹤说这番话的功夫,陈远下意识的在盯着陆小新看,他心里其实一直在嘀咕着,来的路上跟这孩子特意做过嘱咐,就算是他们父女俩没有见面商谈,陆源先开了口,可陆小新为何却没有任何歉意呢?
唐木棉听罢这话更是霎时间气红了脸,急呼呼的再瞪陈远一眼,又转向自己的姐姐,看到柒柒面上的黯然神伤亦是心疼十分。
“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去接触那个世界的污秽杂乱,不说别人,就连陆小新一个天生天长的人都不愿意再持续那些生活,为何偏偏要让我的宝贝侄儿去学习那种,那种会叫人为非作歹的能力。”
唐木棉劲爽直言,柒柒就是拉都拉不住。
“木棉,我相信萌宝是个善良且温暖的好孩子,他不会逞一时之强,为了欲念而做出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我是他的母亲,我相信他。”
关景鹤站在柒柒身侧,揽着柒柒肩头的掌心不由的紧了紧,为人父母,为人夫婿,他是他们的天跟地,若这件事他不能做主,只会让妻儿受累。
“萌宝,爸爸开口问你,一来出于尊重,是非对错你可以有选择的自由。二来,若不能将妹妹寻回来,我们一家人都会留有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