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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光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是在尘埃落定之后,已经过去好几天。镇国公府和郑家都派了人来,让她们徐徐告之琅琊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身体越发不好了,尤其是入了冬以后,可这样的大事想瞒的滴水不漏也不容易。万一让琅琊大长公主乍然听到受了惊,还不如早些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郑语久久回不过神来,难以置信,“太子就被这么关了?”
姜瑶光喝了一口热茶压压惊,皇后险些流产的原由在日常穿的衣服上,衣服在加了红花的水里泡过,因为经过特殊处理,遂无人察觉,直到这次险些小产,皇帝严令彻查,一拨太医拿出挖地三尺的架势,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终于挖出来。
顺着衣服查到浣洗的丫鬟,再一路顺藤摸瓜查下去,就查到了华安宫——萧杞生母温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身上。可侍卫过去时,那大宫女已经跳井自尽。
最要命的是查红花这条线的人在宫里找不到线索,就向来往宫廷的内眷处着手,温贵妃的娘家自然是重中之重,温贵妃的嫂子太子舅母方氏被查出来私下买过红花,皇帝这时候已经暴怒了,哪里管的上情面,直接让人拷问方舅母。
大刑之下,方舅母承认她确实买了红花送进宫给温贵妃,温贵妃不敢要,她就偷偷塞给了温贵妃身边的大宫女。
萧杞虽然喊着他对此一无所知,可皇帝还是把他禁足在东宫。
瑶光觉得最棘手就是方舅母,有方舅母的亲口供词,萧杞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哪怕他毫不知情又如何,太子母族想对皇后母子不利的事真的不能再真。
若是没方舅母这个人,便是查到了华安宫大宫女身上,萧杞还能辩解是别人栽赃嫁祸。虽然现在依旧有栽赃嫁祸的可能,然而所有证据都指向华安宫,最大的证据就是他们自己的人。太子正深陷信任危机,他窥视君父的事还没彻底过去呢!想让皇帝在这么多证据面前选择相信他有点难度,尤其翊坤宫差点出了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一把萧杞真是被坑惨了。
瑶光私心里觉萧杞是真的毫不知情,无他,既然他有本事在一根针都插不进去的翊坤宫让皇后穿了一个月泡了红花的衣服,怎么着也不会留下方舅母那么大一个败笔,要红花,他完全有不下一百种方法,何至于用方舅母。
郑语难掩忧色,“太子不会出事吧?”问完,她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她刚问过这句话,这话出现的频率如此之高,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姜瑶光顿了下才回,“现在出不了事。”皇后还没生呢,等小皇子瓜熟蒂落,萧杞才是真的危险了。老来子本就要偏疼一些,尤其还是正宫嫡出背靠大势力,加上皇帝现在对翊坤宫满心怜惜。而太子呢,先是窥视君父,再是意图谋害嫡出弟弟,且两桩事都闹的满城风雨。
太子现在的处境好比就站在悬崖边上,只要再推一把就会万劫不复。
外人都看出来的事,东宫岂会一无所觉。东宫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往日里趾高气昂神采飞扬的人都低眉顺眼如霜打的茄子。自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太子得势,他们这些伺候的走到哪都是被礼遇有加,太子垮台,他们便是落毛凤凰不如鸡。
萧杞面色阴沉的坐在方椅上,目光毫无焦点的看着书房外,已经十一月了,园子里的腊梅怒放,一团团一簇簇。
冷风裹着寒香从窗口钻进来,带来一阵阵凉意,他想起了自己跪在父皇跟前时,彻骨的凉意从膝盖骨蔓延而上,直冲脑门,可这都比不上父皇目光中的失望和痛惜。
父皇竟然真的相信他会害皇后腹中胎儿,他厌恶他怀疑他,却从没想过私下害他。甚至为了皇室名声帝王颜面,一直都打算低调处理皇后偷人事件。
呵~有了心心念念的小儿子,他这个庶长子果然得靠边了。
却不知他寄予希望的小儿子是个野种,他宠爱的皇后是个□□,而他最信任的长姐处心积虑要抢他的江山。
皇帝身体危如累卵,所以泰平长公主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出手。一旦山陵崩,他登基,泰平长公主便是拥有嫡皇子,想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也不容易。遂她必须趁着父皇还在位时把他拉下马,最好他还死了。小皇子太小,老臣们不会乐见幼主登基,除非幼主是唯一的选择。
打得一手好算盘!
耳畔忽的传来敲门声。“殿下。”听出是太子妃,萧杞让人开门。
太子妃捧着托盘入内,温声道,“天寒,我做了枸杞羊肉汤,殿下尝一点。”见他兴致缺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太子妃转念道,“外头把守的侍卫也不容易,我就让厨房熬了一锅羊汤送去让他们暖暖身子。”
萧杞的目光缓缓从窗外的老腊梅树上移到太子妃脸上,接过她递来的小碗,颔首,“你有心了。”
他应该庆幸父皇没有糊涂到底,老王爷也精明,让姜进负责看守东宫,若是旁人,怕是不出几天他就要不明不白的死了。比起苦心孤诣的安排一出又一出的戏码,泰平姑姑大概更想一刀结果了他吧。
太子妃温婉一笑,“都是我该做的。”见萧杞眉心打结,她心头发涩,“殿下也别太担心了,陛下只是一时受奸人蒙蔽,会明白殿下心意了。”
萧杞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就怕是一世。
“祖父和爹爹让人传来信,他们已经联合了不少大臣打算进谏陛下再次彻查此事,要紧的人一个一个都死了,死无对证岂能定殿下的罪。”
萧杞嘴角一动,搅了搅汤勺匙,“让祖父和岳父操心了。”他知道自己肯定会出去的,就是时间早晚差别,他在想出去后,他该做什么回报泰平姑姑的厚爱。
夫妻两正对坐着,小太监跑进来,道是姜良娣亲手做了汤品送来。正妻的体面让太子妃能直接达到书房门口,而姜瑶惠只能在院门外等候。
不觉捏紧了手帕的太子妃如此安慰着自己,“赶巧了,我和瑶惠妹妹想到一块去了。”她款款站起来辞行,不经意间让萧杞看见她脸上的隐忍。
前脚她这个正妻来送汤,后脚她这个妾就跟来,未免太猖狂。
萧杞目光顿了顿,让人送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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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时,在武成王和一众老臣的求情中,萧杞终于解禁。然而好不容易靠着温贵妃和萧杞起来的温家被削成了白板不说,涉事的温大舅方舅母一个被流放三千里,另一个被赐死。便是温贵妃也被责罚,从贵妃降为妃,而父子之间再不复当初,东宫这一跤跌得十分之狠。
温贵妃心思郁绕,兼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不过月余光景,骨瘦如柴,形容枯槁。
“咳咳……母妃没用,这一辈子都在拖累你。”
萧杞要出声打断,温妃眼神制止,哑着嗓子道,“我若是早些告诉你你舅母的事情,也不会让你蒙在鼓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是我傻,以为拒绝了就没事了,不想你担心,也怕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知不觉间泪流满满的萧杞连连摇头,“她们处心积虑要害我们,没有舅母也会有其他人。”
温妃眼底汇聚起硕大的泪水,抚着儿子的脸庞,哽咽道,“她们怎么可以怎么狠心,那可是自己的亲骨肉。我们娘儿俩从来不想害人,为什么他们要害我们。”
“母妃,儿子会保护你的,儿子还要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你。”萧杞按着温妃的干瘪的手轻轻蹭,语气铿锵。
温妃腮边露出一抹浅笑,发黄发暗的脸生出了别样的光辉,她浑浊的双眼倏地明亮起来,“我想见见陛下。”她人微言轻,可她至少陪了皇帝二十年,皇帝念旧,临死前总是能帮儿子一把的。
皇帝匆匆赶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使在红花案中,他已觉温妃并不如他想象中的温良无害,可一听她时日无多,依旧忍不住心头萧瑟,喉间发堵。待赶赶到华安宫,见温妃气息羸弱,他的心顿时一片悲伤,颤声道,“怎么就病的这么重了?”
温妃浅浅一笑,打发了众人出去,连萧杞也被赶走。
萧杞含泪一拜,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
萧杞站在门外,听得里面呜呜咽咽隐隐约约的声音。想起了小时候,皇帝还只是太子,生母只是良娣,太子妃穆氏已经病故,再也没有人会对母亲横挑眼睛竖挑鼻子,他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和母亲保持距离。父亲去母亲院子里休息时,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坐在一起用晚膳,膳后,一家人漫步消食,然后在烛火下,父亲听他背书,母亲在一旁做针线。
如今还是他们一家三口,可他马上就要没母亲了,母亲临终还在为他说情,而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他的父亲,今日一切都拜他识人不明宠信妖后所致。
小太监轻轻推了推萧杞的胳膊,“殿下,陛下喊您。”
萧杞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步入室内。
温妃脸上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她握着萧杞的手按在皇帝手上,柔声道,“陛下,妾将阿杞嘱托于你了,他年轻不知事,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骂他打他,可您不能不理他啊,他只有您这个父亲了。”
皇帝霎时泪水潸然而下,被她握着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身边的老人走了一个又一个,连温妃也要走了。
腊月二十一,皇帝加封温妃为荣安皇贵妃,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荣安皇贵妃薨,谥曰荣安惠顺端僖皇贵妃。
皇贵妃葬礼之后,皇帝就病了,除夕夜都是带病出来主持,草草露面之后便交给太子萧杞。
这一年过得十分压抑,哪怕有党项大捷的喜讯。要说还有其他值得人高兴的,那就是皇帝和萧杞父子关系回暖。不过这只能说让一部分人高兴。
武成王就属于高兴的,打了半年,终于逼得党项人困马乏,在年底偷袭取得一大捷,彻底平定西南指日可待,如此就可以腾出手来解决内患了。
他为何眼看着泰平一步一步离间天家父子而迟迟不揭发皇后私情。盖因他怕打草惊蛇,俞赫和泰平长公主在西北经营几十年,目前二人嫡长子俞斯年就镇守在西北边关,手握四十万西北兵马。
去年,泰平就把嫡长孙以历练之名送到他父亲身边,未必不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拿下泰平不难,难的是如何防止西北的俞斯年造反。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见中原战火四起,同室操戈。
武成王正盘算着如何徐徐而图之,宫里就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