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条人影晃进马厩。
瓜皮帽伙计的声音低低响起,"东家,只有两车茶叶。"
大东家慢慢道,"银子自然要带身上。每年四五月,都是贩茶的好时候,看这两车茶叶,八九是去北边贩茶的老板。"
毛头说,"东家说得对。看那少爷做派,就是个有钱的。光说那个叫白春的随侍,穿那身衣服,就是苏杭上好的锦绸。"
大东家说,"茶叶不动,先解决人。好茶孬茶我们不懂,但过两日驮到柳城去,自有识货的买家。"
毛头又赶紧说,"还有,东家,那个小姑娘得留活的,漂亮得很呐。"
大东家在黑暗里桀桀一笑,"毛头,识货呐,的确是个小美人。"
毛头顿时打了鸡血,"东家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去宰了那几个男的,留下那小美人,大家享用。"
大东家道,"别急,这伙人不是普通商客,至少他们知道不沾店里米水。我仔细瞧了瞧,那少爷弱不禁风,随侍还是半大孩子,三个车把式里,两个年轻些的,大约有些拳脚功夫,但算不得什么。那个叫昆爷的老头,总觉得有些江湖味,大概是个藏着的。"
他沉吟片刻,"那黑衫的男人,乡下人打扮,一时倒瞅不出个深浅。"
瓜皮帽伙计说,"好像是个哑巴,我方才在外面打瞌睡时,听得那昆爷说的。他们交谈全靠写的。"
大东家问,"他们怎么住的?"
瓜皮帽伙计说,"两个车把式住东一号字,少爷和随侍住东二号字,昆爷独自住东三号字,那小美人和她男人住了东四号字房。对了,他们还带了两条大狗,只怕不好接近。"
大东家说,"毛头,带人去东一号东二号吹些迷香,东三号字那老头搞不好是行家,东四号字有狗,都别打草惊蛇。待会儿打起来,那老头再厉害,也得想法弄了他家少爷走,迷晕了那不会武的主仆二人,多少绊着他。那老头我来对付。毛头你带人对付四号的,指着那小美人抢,就算她男人是个不露相的,瞅空抓住她,便胜券在握了。还有,留五个人守着后院,其他人全部跟我走。"
就在这时,有条黑影从前堂跑进来,奔进马厩,压低声音急道,"东家,不好了,黄粱子他们那伙人跑来了,在前门叫嚣着要您出去。"
大东家在黑暗里似愣了一下,随后啐道,"他娘的,货还没到手呢,就来分羹了。"他咳一声,"毛头,先按计划行事,不得我令,不许有动静。"
毛头道,"是。"
今夜雨大,遮盖了许多声音,除了不宜放火,杀人抢劫,真是诸事皆宜。
毛头带着六个手下,悄悄往东一号和东二号字吹迷香时,在心里得意洋洋地想。想着想着,又想起那个小美人,虽是不施脂粉一身粗布衣裙,可眉眼水汪汪,皮肤粉嫩嫩,啧啧啧,光想想都心痒难耐。
正想得热血沸腾,忽然耳边听得嘭一声闷响,他刚转头,一股又狠又快的拳风已至,迎面重击他的鼻子,顿时鼻子嘴巴热血长流,往后一趔趄,正要开口喊人,不想一只胳膊不慌不忙捞过他脖颈,两指间银光一闪。
毛头的声音顿时卡在鲜血喷涌的喉间。
天际闪电接连闪过,霍安看着那毛头按住鲜血喷涌的喉咙,满面惊恐,四肢抽搐地缓缓倒下,背后露出神定气闲的昆爷。
昆爷淡淡一挥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枚青光幽幽的薄叶刀片,"作孽太多的人,得杀。"
彼时,大东家刚走出客栈门,只见街上空寂,大雨倾盆,二十几个披蓑衣戴斗笠的汉子,坐在马上,候在客栈外。
大东家笑着一抱拳,"哟,黄爷,这大半夜的,是带着兄弟们来投店呐?瞧被这雨给淋得,快里边请里边请。"
为首那大汉哼了一声,蓦然从马后抽出一条软趴趴的人,嘭地扔在地上。
瓜皮帽伙计提着一盏灯,站在大东家身旁,定睛一看那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哟,可不是住店那白公子的车把式,好似叫做白义的,那昆爷还叫他拿过纸笔。
他于是惊异地与大东家对看一眼。
他他他不该在一号字睡着吗?
这这这怎么回事?
黄粱子冷哼,"大东家,明人不说暗话。大家一条道上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白家少爷,我们兄弟可盯了两日两夜,要不是昨日那道上有官兵押监,不好躁动,我们昨夜便下手了。前晚同福楼里,我的兄弟亲眼见着,那白家少爷至少收了四五百两银子的订金,还带着两车好茶。"
他指了指地上的白义,"这人叫做白义,是你手下的漏网之鱼,刚跑出镇子就被我们逮着了,他说他家少爷被你们杀了,那银子茶叶马车都落了你们手里,怎么着,大东家给我兄弟们打赏些辛苦费如何?"
白义在大雨中半撑起身子,费力地睁开眼,哆哆嗦嗦道,"就...就是他们,黑...黑店..."
黄粱子一昂下巴。
大东家盯着那趴在地上满身血污的白义看,忽然面色一变,回头道,"不妙。马上带十个兄弟去后院接应毛头。"
说完,狞笑一声,欺身向倒在地上的白义抓去。
白义见状,吓得手脚并用往后躲,"大爷,大爷,他要杀人灭口!我家少爷就是被他杀的,我亲眼瞧见的,救命呐大爷..."
黄粱子大爷果然救了他的命,啪的一声,马鞭长甩,硬生生逼退了大东家探过来的魔爪。
大东家冷哼一声,手腕一翻,稳稳绞住那马鞭,抬头看马上的黄粱子,"黄粱子,你这没脑袋的东西!"
黄粱子一听,大怒,猛力一抽马鞭,大东家微微趔趄,那瓜皮帽伙计一看,带了十几个大汉,横眉竖目地就往前冲,却被大东家伸手稳稳拦住,"滚回后院去,看看毛头他们。"
说完,他伸手一指地上的白义,"黄粱子,这其中有诈。我们还没下手,怎么会杀了他家少爷。大家是同道兄弟,今晚一起分肉吃又如何?你若不信,便随我去后院看个究竟,倘若这人撒谎,挑拨我们同道感情,那就得将这人剥了皮撒上盐,慢慢腌死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