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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泽拖着步子过去,秋晚歌一晚上没睡好,一脸疲倦的打了个哈欠。等看到宁泽跟在墨玺后面亦步亦趋的出现,她精神一震,差点就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跳起来,一剑劈了墨玺。
天玄门的诸位弟子吓得都纷纷准备布阵迎敌。
宁泽陪着笑摇着尾巴蹭过去:“娘。”
秋晚歌看在眼里更心烦,抬手把他一巴掌拍开:“滚开。”
宁泽只好灰溜溜的钻回到太长老背后。
秋晚歌怒道:“你去哪里?!”
宁泽狗腿的又蹭过去。
秋晚歌道:“娘给你找个好女孩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宁泽说:有没有太长老那样的?”
秋晚歌:“滚!”眉毛一挑,又道,“不准去那边!”
墨玺泰然自若,在一边坐下。
青木门那弟子全名叫郭有光,是陈砚青的得意弟子。他今天穿了身青色的袍子,金丝滚边绣着松树仙鹤,面色沉重的站着,手里捧着个小盒子。
陈砚青和几个弟子站在另一边,面无表情的听他说话。
郭有光声音沉痛:“……祸害广灵门,利用妖兽伤了天玄门的弟子,昨晚还怀恨在心,偷袭天玄门弟子,实乃青木门之耻。因而青木门上下商议,将陈砚青逐出青木门,从此不再是青木门之主。”
郭有光洋洋洒洒的数落着陈砚青的罪行。
下面的人一边啧啧议论着八卦,一边又义愤填膺的痛斥郭有光不要脸。谁家没点龌龊事,这么把自己师父拿出来说,岂不早就是对门主之位虎视眈眈。真是个白眼狼。
宁泽明知不是这么回事,心里又不知道是气陈砚青留了一手还是佩服他牺牲大义,思来想去反而有点同情顶上来的郭有光。
议论声不绝于耳,作为修真之人哪里会听不到。郭有光恍若未闻,打开盒子:“这里有我们昨夜从陈砚青住处搜出来的玉简,上面都是他和其他人的往来书信,可以证实我方才所说的事。”
刨开看热闹的大多数,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门派被请来作见证,玉简在场上传了一周,最后过到天玄门这里。易楚成先看了一遍,然后递给墨玺。
照顾宁泽的情绪,墨玺看也没看,摆手叫他拿回去:“门主看过就行了。”
宁泽偷眼去看陈砚青,陈砚青也正好看过来,两父子在这喧闹的场合再一次对上目光。
宁泽再一次偏开了头。
“青木门出此败类,实在是愧对各位。”郭有光道,“然而此人心性恶毒,恐怕日后再有变故,我青木门的决定是,今日废除陈砚青修为,不许他在踏入修真界一步。”
宁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紧接着他看了一眼易楚成,青木门一厢情愿的决定,还要看易楚成接受不接受。
先前在长梦谷死了不少弟子,加上这次四名弟子重伤,易楚成宅心仁厚,可也是有仇必报。他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耳边传来墨玺的声音:“就这样吧。”
易楚成传音回去:“难道就此作罢?”
“废掉他的修为,他也没办法兴风作浪。”墨玺道。
易楚成若有所思,想到宁泽和陈砚青的关系,点了一下头。
太长老待他恩重如山,他也想替自己师兄赎罪。
若非楚幕,太长老早就能够破碎虚空,飞升而去。
易楚成便道:“青木门大义灭亲,我天玄门并无异议。”
郭有光道:“既然如此,那……”
他忽然住了嘴。
宁泽顺着郭有光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人旁若无人的从外面闯进来。大家都认出来他是天玄门的楚幕楚长老,纷纷让开一条路。
昨晚楚幕半夜失踪,天玄门弟子一路都没有找到人,实在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清早郭有光又过来,只好先行作罢。
宁泽现在看他反而不吃醋了,反正墨玺也不喜欢他了,管他过去有什么。
易楚成道:“师兄?”
谁都不知道昨晚易楚成把楚幕藏了大半个晚上,他昨晚回到房间,就发现楚幕躲在自己房里。原本他应该抓住楚幕,可最终还是没下的了手,而是容他藏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清早给他解除了灵力禁锢偷偷放他走了。
临走前他还叮嘱楚幕千万别再跑回来,太长老对自己二人恩重如山,如今事已至此,他还是看开些。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楚幕会又跑回来!
除了天玄门自己内部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楚幕的事,所有人面面相觑,宁泽已经打起十二分警惕,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楚幕一路走来,目光都落在墨玺身上。墨玺坦然和他对视,此时把过去的事都抛去,在看楚幕,墨玺反而觉得楚幕其实还是有些像过去那个喜欢追着他的小孩子。
墨玺的目光温和了一些,却少了从前的复杂心绪。
只是单纯的长辈看晚辈的目光。
楚幕向陈砚青走去,郭有光脸色微变,要让弟子拦住他。陈砚青使了个眼色,郭有光只好不情不愿的作罢。
陈砚青微微笑道:“楚长老。”
楚幕站在他面前,秀丽的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的笑容。
正午的阳光之下,楚幕手中闪过一道孤冷的寒光。
这光芒一闪即逝。
“住手!”宁泽心头一跳,身形一闪就出现在陈砚青身边。
楚幕右手一抽,一柄短剑从带着血花被他握在手里,短剑刃口带槽,血水顺着剑身滴滴拉拉往下落。他目光阴鸷,看向另一处的郭有光:“你们上上下下都和陈砚青沆瀣一气,当初你们想叫我背叛天玄门,我便存下了证据。你今天想留陈砚青一名,我却不愿意给天玄门留这个后患。”
郭有光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杀了他,此时却只能道:“你别血口喷人。”
陈砚青是他恩师,若不是为了青木门,他绝不会演出今天这场戏。
楚幕侧头笑了一下。
他容貌绮丽若女子,笑起来一派天真的有些好看。
他看着郭有光,却是对易楚成说:“师兄,昨晚我把东西都留在你房间里了,你叫人去拿便是了。你们以为我一心要天玄门门主的位置,就会一定跟你们合作?”
郭有光退了一步。
易楚成吩咐弟子:“快去我房里看看。”
楚幕下手极重,他一剑废了陈砚青丹田,又震碎他经络和五脏。
宁泽浑身发着抖,把陈砚青抱在怀里。
宁泽问:“你没事吧?”
陈砚青眨了好半天眼睛,才看清楚他的脸。
昨夜陈砚青被禁锢灵力,楚幕离这么近突然动手,他根本没有办法躲闪。
陈砚青断断续续,小声说:“有光……青……青木门就交给你了……我……我……没脸见……师父……”
宁泽浑身发冷。
宁泽说:“是我。”
秋晚歌也走过来,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住。
她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去了。
只是遥遥的看着满身是血的陈砚青和半跪在地上的宁泽。
“你啊。”陈砚青睁大了眼睛,他说,“你回来了……这具身体……好,好用吗?”
宁泽咬牙切齿:“你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
陈砚青只是看着他。
宁泽道:“我还没死,娘也没死,你很失望吧?”
陈砚青脸上露出了宁泽熟悉的有些寡淡的笑,眼神十分温情。他艰难道:“你……你娘呢?我……我……对……”
陈砚青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他的手顿在半空。
他的手落了下去。
宁泽睁大了眼睛,死死咬着牙。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秋晚歌木着脸,把他拉起来,一点一点把他的手指掰开。
宁泽的声音发着抖:“娘,他……”
秋晚歌拽着他往回走,脚下踉跄了一下。
宁泽说:“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死了的意思是,不管你爱他也好,恨他也好,不认识他也好,把他刻在心里也好,这个人他永远都不会出现了,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以后你在心里怎么痛恨,怎么想念,他都再也不会出现了。
秋晚歌紧紧地拽着宁泽的手,慢慢走到了墨玺旁边。
她有气无力道:“我和小泽先走。”
墨玺摇摇头:“楚城,这里的事你处理,我先陪她们回去。”
宁泽感觉自己像是飘回去的,等墨玺按着他的肩膀,叫他坐下,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房间里了。
宁泽有些茫然:“事情怎么样了?”
墨玺把替他擦干净手上的血,又把沏了热茶的杯子塞在他手里。
宁泽握着杯子,追问道:“他怎么样了?”
秋晚歌到底是活了千百年的人,她略微冷静一些,却也好久才道:“他自作自受,也怪不得谁。”
墨玺低声道:“节哀。”
秋晚歌勉强点头,起身道:“我先出去,你……陪陪小泽吧。”
宁泽呆呆的坐着发呆,墨玺坐在旁边陪他。
见他杯子里的茶凉了,又给他换了一杯。
宁泽猛地抓住他的手,眼神直愣愣的看着他。
墨玺认真地看着他,温声道:“我在这里。”
两人对视许久,宁泽的眼神终于慢慢的软下来,他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他最后的话,我没听清楚。”
墨玺凑过来摸他的脸,宁泽脸上有点泪。
宁泽说:“他也许是要说对不起。”
宁泽又说:“我不懂。”
墨玺叹了口气,令他靠在自己身边,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宁泽这个时候才觉得悲痛难忍,他一边用力擦眼睛,一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又带着眼泪笑起来,“我猜他肯定后悔了,我和我娘这么好,他打哪再去找个儿子去。”
两人靠在一起,墨玺听他乱七八糟没条没理的说他们一家三口的事,宁泽又哭又笑,后来慢慢睡过去了,墨玺脸上一点点笑容终于消失了,他心疼的伸手把宁泽脸上最后一点泪痕擦过去了,侧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宁泽。
宁泽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睡梦里也不高兴。
墨玺低头在他嘴角碰了一下。
晚上宁泽和秋晚歌才调整过来。
楚幕说的果真不假,郭有光不久前才义正言辞推出了陈砚青,这个时候被打脸啪啪啪,顿时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里。青木门的名声算是到了底,有几个和广灵门交好的门派已经扬言要打击报复了。
楚幕跟着他们回来一趟,只是简短的跟墨玺寒暄了两句,两人都有些不习惯现在的和平相处。
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楚幕却不愿意回天玄门。他简短的同易楚成说了几句,他似乎听说了宁泽和墨玺非同寻常的关系,只是远远地和墨玺打了个照面,冲墨玺点了一下头。
易楚成送楚幕离开。
楚幕远远看着灯火通明的小院子,风从远处吹来,吹得他衣袍纷乱。
易楚成陈恳道:“师兄,你以后还能够回来的。”
楚幕摇摇头:“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太长老。”
他后退了一步,眸子映着月光,像是有水光,“我不会回来了,你好好照顾太长老。”
“师兄!”易楚成伸出手。
楚幕低头看着他的手,笑了一下。
他从袖子里取出天玄门身份的玉牌,放在易楚成手心。
易楚成眼角红了。
楚幕道:“日后你还是找个合适的人,把天玄门交出去吧。省的太长老总替你操心。我在天玄门数百年,承蒙你们照顾。”
他转身便走。
易楚成道:“师兄,我知道你没有想过要天玄门,你为什么要赌气……”
月色清明,楚幕踏月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在司成医的帮助下,天玄门终于杀入前三。
试剑大会圆满结束,接下来的秘境还有一年多才开放,天玄门众人便准备回去。
吴清昕终于找到机会,去找司成医。
司成医一脸不耐烦:“你有什么事?”
“成医……”吴清昕一脸深情,“我……过去的事我想起来了。”
司成医翻了个白眼:“关我屁事。”
司成医转身就走,吴清昕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
司成医道:“你若是有心,就多去看看你妻儿,你如今修为不如我,人品不如我,什么都不如我,你以为我还看得上你?”
司成医的刀子嘴堵得吴清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长老,请你放开我。”司成医把袖子扯回来,扯得吴清昕一个踉跄。司成医冲后面道,“易门主,管管你门下的人。”
吴清昕尴尬万分,易楚成走过来道:“吴长老,听说阿兰今天身体不适,你不去看看?”
吴清昕连忙告辞走了。
易楚成道:“司前辈接下来打算前往何处?”
司成医道:“回去。”
“司前辈仗义相助,令天玄门渡过难关,在下感激之至。不知司前可否前往天玄门,做客几日?司前辈身上带伤,恰好天玄门丹药众多,应当能帮上一些小忙。”易楚成言辞恳切。
司成医转头看了他半晌。
易楚成有些奇怪他在看什么,正要发问,司成医忽然道:“那边如此吧。”
易楚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点头道:“我这便叫弟子们去安排。”
宁泽站在远处,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
墨玺拍拍他的肩:“看什么呢?”
宁泽摇摇头,又忍不住笑。笑完了才说:“没什么。”
墨玺道:“下午就动身回去了,准备一下吧。你娘在那边等你呢。”
到了前厅,大家都已经聚在一起。
云见之只是个二代弟子,站在房间的一角。几名长老都坐着,宁泽跟在墨玺身边,给各位长老见礼。这几天的忙碌,加上云见之并不够资格跟着大家去看比试,因而宁泽一直都没有见过他。
云见之远远看了宁泽一眼,终于深切地感受到,宁泽和他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
上次历练,他也知道是为了看几名弟子哪一个适合下任门主的人选,他也知道易楚成看好自己。不过宁泽一开始就是跟在墨玺身边的,哪怕同样是二代弟子,两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云见之低头暗自为自己之前的心思好笑,小藤已经挤过来,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道:“你不去那边找宁泽和墨玺?”
云见之道:“算了。你天天跟着我,宁泽不生气?”
小藤翻白眼的时候和司成医格外像。他说:“关他屁事。”
话音未落,秋晚歌高昂的声音有些尖利地响起来:“墨玺,你的手在干什么?”
墨玺慢条斯理的松开宁泽的手,看向秋晚歌。
秋晚歌怒视他。
宁泽忍不住想去揉揉自己的头。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