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果却对路晨肃然起敬,确实,像路晨这么漂亮的警花,全国仍然有的是,但这么漂亮,又家财万贯,还这么有责任心和正义感,这就是万里也难挑一,相当难得了。
烤鸭的味道确实不错,后续上的菜也都是用心之作,色香味意形俱全,这要是在外面吃这么一桌,最少也是两三千块钱的标准。
吃饱之后,开始说正事,这里是晨曦集团下属大酒店的豪华包间,服务员也不能随便进来,必须按铃,加上是集团大小姐在宴请朋友,自然而然没人敢打扰,说什么都是安全的。更何况不少人都认识于果,很清楚这个人是惹不起的。
路晨给每个人要了一份大杯甜豆浆,在这样已经停暖的春天冷空气中,这东西真是很暖心。
她自己喝了一口豆浆,开始说了:“这俩家伙都吐了,根据他俩交代的信息,我们进行了整理,发现了一个最可疑的人物。所以我们把目标锁定为一个叫做孙蔷的女人身上。”
于果见她还是很有效率的,为她感到高兴,但为了避免打击她的自信,也就继续听下去,只是笑了一下。
路晨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刚才的自信又一下子失去了大半,狐疑地问:“不是,你笑什么?你可别说你刚才没笑!你这笑有问题——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你为了顾及我的面子,没有告诉我?”
于果可不愿意她这么想,解释说:“当然不是,起码昨晚我们道别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是晚上去调查的,只不过是很侥幸地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路晨有些颓然,苦笑道:“好吧,我还牛气哄哄地,没料到还是没逃出你的手掌心。”这话有些歧义,在两女一男的屋内显得略有暧昧,她当即感到脸上稍微发烫,便说:“那我还是把我掌握的说一下吧,你肯定知道的更多,可以适当补充。”
她顿了顿,又严肃地说:“不过,我要向你澄清一件事。我之所以努力破案,尽量不想麻烦你,不是要跟你比,这世上能跟你比的人,我觉得不存在,因此我没这么自不量力。但我是觉得,身为警察,不该事事依靠群众。”
于果看着她,平静地说:“嗯,我知道。你也不用这么严肃。”
路晨正色说:“需要这么严肃。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更重要——你别为了顾忌我的自尊心,就把已经掌握的案情拖延不说,我没那么自私,孰轻孰重领拎得清。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早日破案,还受害者一个公道,维护社会正义和社会秩序。
“这次既然没有对我隐瞒那就最好,以后还请继续这么做。我再强调一遍,破案是头等大事,人命关天,其他一切都要让位于破案,这是原则,警察尤其要遵守这个原则,以身作则,才能在这个社会有威信。”
张晓影撇撇嘴:“行啦,我师父还没说几个字,你就说了这一大堆。搞得就好像我师父处处小心照顾你的情绪一样,这么臭美,不是自作多情是啥?”
路晨被她这一说,突然刺中心事,浑身一颤,脸上滚烫,心里真想暴揍满嘴跑火车的张晓影。
路晨说了起来,她说得很详细,但掌握的情况尽在于果的控制之内,并且果然如于果所料,路晨找到了孙蔷和鲍飞激烈吵架的视频。
关于这件事,的确印证了于果的猜测,但路晨看了监控视频,也知晓了事情的始末。通过路晨的讲述,于果更加深刻地了解到鲍飞和孙蔷各自的心理。
孙蔷开车去购物,但旁边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已经满了,没办法,只能到路上找了个地方停。其实,就算她停车违规,那也是交警的事,而且她的停车没有妨害他人行车。
只是,鲍飞习惯于下午把自己的环卫小车停在那里,这是他唯一的权利。
他的妻子走得早,虽然他表面上很和气,跟大家相处融洽,其实都是用沉默来替代争吵的可能。大家可怜他,也没有找他麻烦的。
而他也是两点一线上下班,更多的时候,是被动地享受这份孤独,而他把这理解成自由自在和无拘无束,时间长了,他潜意识里,认定这是自己的领地。他长期跟自己交流,而又不会像其他早年丧偶的男人一样酗酒赌博,那么,他就变得更加怪癖和自我。
孙蔷的Q3停在他常停的位置,这本来就足够令他一股邪火冒出来了。反正他要在这一带打扫卫生的,就从这里开始好了,他挥舞起大扫帚,用力地扫着,虽然也不是故意碰着孙蔷车子的保险杠和两侧,但碰上了他却不在意。
这固然是一种发泄愤怒的方式,也的确源自他并不了解这车子的价格。虽说环卫工人基本上天天跟马路和车打交道,也知道同一座城市里,有很多人生活在不同的层面,跟自己过着完全不相干的另一种生活,更知道有些车子很贵。
但潜意识里,鲍飞作为弱势的环卫工人群体,经常听说自己同行在马路上不幸的命运,在对肉体的脆弱感同身受的同时,也认定了车除了制造污染和噪音,也是一种极其坚固的杀人武器,这种东西值钱归值钱,但总不至于碰也碰不得,又不是纸糊的。
并且,无论平时听人说多少钱,都觉得是虚无缥缈的,最多当个乐子,听听也就完事了,而一旦这种价格直接如此真实地摊到自己身上,那就会引起剧烈的反弹和爆发。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扇门需要划了需要千八百块钱,这不是要人命吗?自己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当孙蔷回来时,亲眼看到那个环卫工人正在毫无顾忌地挥舞大扫帚来回拍打挥动,当即大惊失色,赶快奔跑过去。
说起来,她也并不是出自十分富裕的家庭,不然,她也就会买Q5、Q7了。卢长兴是江湖人士,却是江湖边缘的灰色群体,主要靠坑蒙拐骗吹来度日,在这个群体里算得上是高收入了。但跟黑道上那些靠暴力吃饭的人相比,还真是有些心虚。
因此,孙蔷非常心疼和宝贝这辆新车,这是卢长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卢长兴本人开着一辆非常时髦的林肯MKZ乞丐版。夫妻俩车子的价格加起来有七十万了,在本地可以买一套中等的房子了,而且即便买车,也可以买高配的普通牌子,而不是如此打肿脸充胖子。
混江湖的人,房子可以住的差,在自己家里吃喝也可以不好,但外表的车子和衣服必须光鲜,这关乎面子问题。他们在车和衣服的品牌被人看到后产生艳羡的目光这上面,充满了享受的感觉,对于花钱来说,这也真的值了。
所以,孙蔷虽然算不上省吃俭用类型的,却最起码也不是真的败家。她自己过的时候能省则省,也就是最近发现了卢长兴在外面的情妇,才满腔怒火,觉得自己把钱都省给野女人花了,怒不可遏,才开始疯狂购物。
当然,所谓购物,也就是多买一些打折的衣服而已,牌子最重要。你可以说她虚荣,但终究不犯法不违反道德,不需要被任何人指责。
就是这样一个对外在显示极其重视的女人,目前最重视的,当然就是这台奥迪Q3,这是外在最大的面子,加上她一直审慎严谨,心细如发,在汽车美容店将所有的汽车美容项目都拣最贵的做,简直不亚于对她自己的美容。而且每天都要仔细观察一下车子是否碰擦。
也就是说,两个从性格、性别、经济条件都截然相反的两个人,都在极其巧合的状态下,互相撞上了对方的枪口。
因此,爆发也成了一种偶然掩盖之下的必然。
孙蔷远远看到鲍飞在毫无顾忌地挥舞大扫帚,就已经很吃惊很恼火了,此刻来到跟前蹲下来一瞧,发现车子前前后后竟然好几道明显的痕迹,那些细小的痕迹就更不用说了,怒火一下子翻腾起来。
而鲍飞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他也不认为这是错,反而有些得意,觉得引起了这娘们儿的重视,以后就知道不该随便乱停了。
再说,他是个保守的人,看到孙蔷这种妖里妖气的打扮,就格外反感乃至恶心,这就当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吧,这教训在他看来,还太轻呢。
孙蔷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跟丈夫见过黑道上残酷的事例,一般也不会随便得罪人,哪怕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环卫工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个心狠手辣的儿子呢?因此便起先用还算礼貌的态度跟鲍飞谈论这辆车的问题。
鲍飞压根就没打算听,他以前也比较擅长装糊涂,只要看上去显得有些老迈,听力和精神有些问题,那很多人也都不了了之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划伤别人的车,因此也算是很有经验,甚至胸有成竹了。
孙蔷见他继续哼歌,完全不把自己的礼貌当回事,怒意终于涌了出来,问他是打算私了还是打算走保险。私了一千。
这并不是在讹诈,A6L和Q5在保险里一面门被划伤就是最少一千五百块,更何况这不止一面,孙蔷尽管愤怒,也知道环卫工人赔不起多少,已经算是看在他见识少和不容易的份儿上作了让步了。
可鲍飞完全不理睬,他的态度倒也不是多么恶劣,更没有破口大骂脏字连篇,尽管他其实也能做到这一点,而他也毕竟觉得自己理亏,甚至慢慢意识到过去碰擦时很多车主不用自己赔偿其实是不爱惹麻烦,可怜自己,眼下可没这么好运了,便有些心虚。
但他以为他这算是也让步了,可在孙蔷看来,这种装疯卖傻的行为,更加恶劣,最终冷笑着表示,不肯赔偿不要紧,那就走保险,保险公司让车子去4S店修理的报价可不是这个价格,到时候别后悔,说罢就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