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寨正中的议事大堂里,张骏坐在主位,左侧站着幕下三人,右侧则立着高大威猛的胡硕。
刘族长仍旧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一眼,又赶紧低了下去。
气氛已经有些诡异,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刘族长只觉得自己的汗水正顺着老迈的皱纹慢慢流淌。
“刘族长······”
就在这年过半百的老人快要挺不住了的时候,张骏开口了,打破了短暂的沉闷。
“在······在!”刘族长连忙稽首道:“草民在!”
“尔是否有事瞒着本将?”
“不敢!不敢!”刘族长直摆手道:“绝不敢前将军!”
“不敢?”宋沛喝问道:“吾军前日方至,而后便有匈奴探子跟来,你还敢说没有事情欺瞒吾家主公?”
索三戒也适时开口,他故意用阴测测的声音道:“刘族长,凉州大军秋毫无犯,全是吾家主公一力约束。倘若您再不说实话,军卒们闹将起来,怕是对大家都没有益处吧?”
事实上,张骏和他的两个幕僚根本就不知道这位刘族长究竟是否有隐瞒什么事情,只是匈奴探子不但来得太过蹊跷,而且来的太快了!
张骏前世听说过一句话,“如果想让别人找不到你,最好的方法就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现在凉军的情况正是如此。他们深入大山多日,早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地图测绘也完全停了下来,只能从村民口中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因此,匈奴人如果不是运气逆天,绝对不可能知道他们在此处。
那么,如果排除了匈奴追兵的可能性,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那个探子根本不是为了他们来的,凉军不是目标!
所以,三人极有默契地打算诈一诈这个貌似忠心的老头。
当然,刘族长表现出的这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也不是装出来的。对于这些山野遗民而言,晋末兵燹之祸犹在眼前,他们绝对比任何人都了解得罪武夫会是个什么下场。
三百余全副铁甲、执矛悬刀的军卒,完全可以将他们辛辛苦苦十余年建立起来的村寨毁个干净!
果然,被索三戒一吓,刘族长吓得连连叩首道:“我说······我说!”
“哦?”宋沛笑道:“要不要再想一想,若是有什么遗漏,就不美了。”
“不用,不用。”刘族长哭丧着个脸道:“小老儿什么都说。”
“泽清、全斌。”张骏挥手道:“刘族长是忠厚长者,休得无礼!”
有宋沛和索三戒唱了白脸,张骏自然要唱起红脸。只见他走到刘族长身前,弯腰将其搀起,道:“族长若是有任何难言之隐,也可以不说,无妨的······”
“没有!没有······”刘族长脚下一软,差点再次跪下,急道:“小老儿在将军面前不敢隐瞒。”
张骏欣慰地点点头,宽慰道:“既然刘族长要说,本将变洗耳恭听。”
“来人,给刘族长看座!”
这时,一名侍卫从外面办了一个木墩进来,摆在了刘族长面前。
老头颤巍巍地挨着边坐下,好似随时都准备再跪一般。他擦了擦一头的汗珠,艰涩开口道:“将军容禀,吾等遗民避世十载春秋,却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毕竟还是要同外界来往,一则是生存所迫,二则是打探消息,以期王师北复,吾等也可以重归故里······”
张骏闻言点头,这一情况再在她的意料之中。
就听刘族长继续道:“随着匈奴人渐渐势大,北地的情况基本稳定了下来,王师也久盼不至······”
说到这,他打量了一下上首三人的表情,见没什么变化后才接着道:“匈奴人慢慢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便派人前来交涉,希望我们外迁,成为良民······”
“娘嘞!”胡硕突然上前一步,高耸的身影仿佛要压在那瘦小衰老的身躯上,打断道:“你这厮答应了?”
“绝无此事!”刘族长争辩道:“将军明鉴,我等终于朝廷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好了好了······”张骏让胡硕退下,温和道:“刘族长继续。”
老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胡硕,吞吞口水说:“县里来了人,也是汉人,告诉俺们说,不出山也可以,但要缴税、出徭役······吾等不从,便僵持了下来······前日忽闻王师驾到,老儿便和族里商议,打算······打算······”
“打算借我们这把刀,帮你们抗税?”张骏冷笑一声,脸色也布满寒霜,道:“刘族长,你倒是摆的一手好算筹!”
“扑通!”刘族长再次跪下,哭诉道:“将军明鉴,小老儿也是被逼的没有法子啊!只要乔装吓一吓那些衙役就好,不需要动刀动枪······”
此时,负责审讯的周同通报一声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刘族长,便不再理会,径直来到主公身前,附身于耳边说了几句。
张骏点了点头,道:“带进来!”
“诺!”周同躬身领命,朝外面一招手:“带进来!”
紧接着,一个血人被两个斥候队的士卒架了上来,还有那一老一少两个货郎,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跪下!”
“扑通,扑通!”两个货郎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看到地上的血人后腿早就软了,闻声便一下子趴在地上,屁股跷得老高,求饶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饶命可以,不过你要老实回话,若是有半句隐瞒······”周同一指烂泥般堆在地上的那人道:“他就是你的下场!”
一老一少两个货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地上的血肉,只见这个刚才还好好的汉子已经奄奄一息,进气少、出气多了。鱼嘴一般翻起的伤口遍布全身,露出里面纹理清楚的肉,简直惨不忍睹。
两人急忙转过去不敢在瞅一眼,招供道:“县令让俺们带人来,俺们不敢违抗,只得带上,不关俺们的事······”
“县里可有匈奴骑军?”宋沛问道。
“有!有!”那年纪大的货郎说:“前几日来了两百多骑,都是披甲的战兵。”
张骏和宋沛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宋沛又问:“县里可曾说如何对待汉寨?”
“这······”货郎犹豫道:“不知······”
“不知?”周同大喝道:“吾看你这厮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来人,拉出去重打,帮你提个醒!”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那岁数大的货郎声嘶力竭地喊道。
周同却是不管这些,只让军卒们揪着发髻拖将出去,按住了开打。哪怕后来这货郎想说了,也是不停。
半晌,老货郎已经没了气息,宋沛转而问那年纪小的道:“你知不知道,若是你也不知,打死了事!”
眼见着亲爹被打个半死,小货郎却是没骨气地尿了一地,哭道:“县尉说过一嘴,要借那些个骑军进山剿贼,就是······就是剿汉寨!”
张骏闻言,挥了挥手。
周同连忙带人将地上的两人又拖了出去。
这时,刘族长已经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索三戒嘲讽道:“你这老儿,怕是没料到人家要杀上门来吧?”
“怎······怎会如此?”刘族长失神道:“那县令也是汉儿,怎地如此无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