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洛痕便听到璎珞折回来的脚步声,他睁开眼,见她胳膊下夹着两个苹果,手里又有一片和昨天相同的大叶子。
待她走得近了,洛痕勉强直了直身子,伸手取过那两个苹果,才问道:“在哪找的?我昨儿都没看到。”
“都说了我厉害嘛,我洗过了,你要记得吃,先来喝点水。”
“嗯。”洛痕点头,顺着她的手势喝了几大口。
“看你渴的,怎么不说?”见他几乎喝完了叶里子的水,璎珞皱着秀眉轻责他。
“你没拿来前,也没有感觉到渴。” 不是不渴,是一睁眼就看到她一脸的的倦容,又哪里啥得让她再为他奔波。
“还要吗?”
“够了,不要了。”
“还有什么需要吗?免得你又没感觉?”璎珞放下叶子,半嗔半认真的问着,见他笑着摇了摇头,她又道:“真的没有了吗?那我这次可真的要去了哦。”见他点了点头,璎珞笑笑,起身快步出去了。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洛痕也只是静静的凝望着她的背影。尽管那影子依然纤弱,却好似成了他内心最强有力的支撑。
从爱上她那一刻起,便坚持爱着。纤细的她,敏感的她,柔弱的她,还有此刻坚强的她。这一生的荣华富贵皆可抛,唯独她,他抛不下了。
已经是第四天了,根本找不到可以下去的路。清风一直守在崖边,尘风与非凡每次带回的消息都相同。每过去一天,清风心底的绝望便增加一分。
仇恨是一柄嗜血的利剑,他没能用它刺透敌人的时候,却用它毁了他心爱的人。老天爷何其残忍,它怎么能让璎珞带着那样的误解便悄然离他而去?他的誓言,他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誓言终成了泡影吗?
“璎珞,你还没听我说过一句‘爱你’!”
凤栖崖上,清风身着月白色长袍久久的伫立,仿若磐石,纹丝不动。人的一生尤如一出戏,璎珞粉墨登场之时,为他打开了冰封已久的心门,她怎忍半途退场,留他孤影独唱?
齐烈远远便看见衣袂随风扬起的清风负手静立崖边,瘦高的身影竟如飘渺的影子一般,潇索落寞得极不真实。
他静默着行至他身侧,垂手而立,默默无言。对于齐齐格的莽撞令清风无法下到崖底的事情他深觉愧疚,却已无力挽回。
侧身望了他一眼,齐烈讶然。仅仅几日未见,他明显憔悴许多,脸色微白,深遂的目光如雾般迷茫的望向远方,细看之下根本没有焦距。
“你来做什么?”清风没有看他,沉声问了一句,声音略带沙哑。
没有人知道自他那日醒来,已连续几日未曾合过眼。让他如何睡得着?失踪的是他的爱人和亲人,让他如何安枕而眠?
“你该休息一下,她不会有事的。”齐烈没有理会清风的不郁,忍不住出言安慰。
清风闻言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这次是齐齐格鲁莽了,待惜...待她安全回来后,齐烈自当亲自登门请罪。”差点叫出口的名字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必了。”清风冷言拒绝,转身离去。
有那么一瞬,他的确很恨齐齐格对他下毒,可是当他冷静下来,却又不恨了。他有什么资格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黑衣人的目标是璎珞,她从未与人结怨,归根到底都是冲着他来的。即便没有齐齐格,他也不能保证那夜的意外就一定能避过。洛痕的功夫虽没有他高,可终究也不是一般的身手,他如何能自信的认为自己便能护璎珞周全?如果这是避无可避的生死之劫,为何不将他带走?能怪谁呢?除了自己,他谁也不怪,他现在只盼着他们能吉人天相,平安归来。
“找不到下去的路不是吗?”齐烈在他走出几步后沉声问道。
“无需你操心。”清风没有停下脚步,低沉着回道。
事实已如此令他绝望,可偏偏齐烈一语戳向他心口的痛处,那份暗隐的悲凉再次席卷而来,让清风痛彻心扉。
“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这般倔强?”齐烈似被清风的冷漠激怒,几大步追过去,横在他身前,咬牙问道。
清风不语,泛着血丝的双眸与他冷然对视。倔强?他想让他如何?他又能怎样?他的内力至少要十日才能恢复,他下不去,除了等他还能做什么?
万千悔恨齐齐聚涌于心,瞬间划开一道道血痕,鲜红的液体沁涌而下。生要见人,即便是死,他也要...见尸。如果说这天地都已负他,那么,此刻他的硬逞倔强,只为等她!
清风紧抿着薄唇,终是没有开口,沉默着越过他,离去。
齐烈站在崖边许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紧握成拳的双手才缓缓松开。
“莫清风,我也不知该如何做了。”齐烈自言自语般的低念了一句,叹了口气,转身向山崖左侧而去。
他的内力尚未恢复,无法下到崖底,齐烈本欲代他去,因为崖底也有他在等的人。只是这凤栖崖三面峭壁环绕,唯有一条河流经过,他寻了许久都没有寻到这河流的源头,该从哪里下手呢?
“如果你真的是惜若,可否给我一个提示?”
齐烈仰头望向高远苍穹,此刻正风云卷涌。他伟崖的身躯被天幕与高崖挤压在中间,仿若一粒沙尘,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爱上她,似乎注定是他们此生难渡的劫难。天若有情,能否令这劫难也少些遗憾?至少成全其中一人...
“奴才见过娘娘。”洛霄的贴身太监李公公见凌雅迎面而来,恭敬的俯低身请安。
“皇上在里面吗?”凌雅在胭脂的搀扶下行至御书门口,见房门紧闭,面带疑惑的问了一句。
“回娘娘,皇上在里面,吩咐奴才在此守着,不让任何人打扰。”李公公低着头回道。
“劳烦公公去通禀一声,就说本宫有急事要见皇上。”
“娘娘折煞老奴了,只是...”凌雅少见的谦卑的语气,令李公公不免有些为难,迟疑着不知如何应对。里边的是皇上,外边的是受宠的妃子,任他再油滑老道也拿涅不好分寸了。
“公公只需通禀一声,如若皇上不想见,本宫这就回,不会令公公为难。”
“娘娘向来体恤奴才,只是皇上他...”李公公面色一紧,进退两难。皇上让他守在这,说谁也不想见,摆明了就是不想见凌妃。而偏偏凌妃要选在这个时候来,这可让他如何是好?那是皇上,要是一个不高兴,他这脖子上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什么人在外面?”正当他二人僵持之时,洛霄低沉的声音自书房内传来。
“回皇上,是凌妃娘娘。”李公公忙转过身,对着房门回道,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皇上,臣妾有要事。”凌雅等李公公回完话,见洛霄迟迟没有应声,有些沉不住气般的补充了一句。自那晚宴席结束之后,他再也没去过凌霄殿,她已得知洛痕与璎珞遇刺之事,深知他一定极为烦心,却又不得不来这一趟。
“进来吧。”许久后洛霄方才回了一句,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之感。
李公公忙小心的推开了房门,胭脂也松开了手退到一边,凌雅一个人走了进去,房门关起的那一瞬间,洛霄才抬起头,目光却是飘向别处。
“皇上要保重龙体,王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凌雅莲步移至他身侧,顺手帮他整理桌上的奏折,并出言安慰。朝廷内外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洛痕与璎珞坠崖的事,但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仍然传进了她的耳里。
以往有洛痕帮着处理国事,一般如果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奏折根本不必承上来,洛痕直接就会处理。现在他不在,下面的大臣不敢作主,深怕一不小心触怒龙颜,这几日无论大事小情,所有折子一骨脑全呈了上来,看得洛霄头痛不已。
“二弟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洛霄望着书房的门怔怔的回道,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皇上,父亲已从边疆赶回京城,臣妾想...”
“想去就去吧,呆会朕会交代李全。”洛霄不等凌雅把话说完,便直接应允了。
他虽然心急洛痕,可他是一国之君,他还不糊涂。她这两天也该来请旨出宫了,或许她只是在等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罢了。
“凌雅,朕终是比不过他在你心中的份量,此刻你挂念的依然是他。”洛霄心底涌起一阵悲凉之感,在心底无声低语。
“臣妾短住几日便回。”凌雅有些意外他的爽快,以往她请旨说要回将军府,他准虽准,却要求她必须当日返回宫里,不得在外面留宿,今日却答应了。
“去吧,陪陪老将军,璎珞这一出事,他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了。”洛霄说完叹了口气。
“多谢皇上。”凌雅俯低身子回道,只是他要的却不是她一句谢恩的话。
“朕累了,你先回吧。”洛霄起身,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向左侧的内殿而去。自她进入书房,到他径自离去,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凌雅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恍忽起来。一向冷硬威严的洛霄,不过几日光景,竟像老了许多,心中微酸,却也无力感伤,她终是推开书房的门回了凌霄殿,准备出宫。
直到凌雅离开书房,听到内殿‘哐啷’声响,茶杯碎地。洛霄微闭上眼,心头有什么沉沉的东西直往下坠……下坠……一直坠至最隐密的一角,想要深深的藏起来,此生都不愿让它再次浮起!爱上一个人,如果舍不得,如果放不下,便唯有继续痛苦着!
洛霄这样的人,注定要的太多,得到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而他的爱,本该是弱水三千,分泽四方。可他却独爱她一人,爱得失去了控制的能力,爱得如此不顾一切,全无抽身之力。到头来,他的深情却被枉负!
罢了,既然爱了,既然她还在身边,总强过从未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