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玄武之殇
大灾变 第十六日
空中那一轮黑日移动到了天空正中，随后停止运动，那铺满大地的血红色也像潮水一样退去，看来这黑日在一周之内不会有变化了。西方的红月却缓缓向黑日靠近，可是速度太慢，还没有爬过天穹的十分之一。
玄武缓步踏在废墟上，原本整齐的街市现在变成了一堆堆的砖石，瓦砾和碎成几块的混凝土板。
他们要找到黑暗阵营的大本营：潘地曼尼南。在《失乐园》中，它是地狱的首都，撒旦就住在里面的万魔殿中。不同于光明阵营的弥赛亚大教堂，潘地曼尼南被隐藏起来，不过现在很好找。
因为除了大教堂和潘地曼尼南以外的建筑全被十级地震摧毁了，所以他们只要找一个冒着邪气的魔窟就可以了。
玄武的速度并不快，事实上作为一只乌龟，没人指望它跑得比一辆普通汽车快。所以直到正午，他们都没找到这样一栋楼。
“你们俩在双子大楼上面的时候就没看到有这样一栋长得猥琐的楼房吗？”宋绮晴戴着一顶魔法帽，帽子上有火焰形状的花边，配上这身火红色的长裙，更显得她的眉眼明媚。宋绮萱则是换了一身款式一样的冰蓝色长裙，魔法帽上是冰花图案。
“没有啊！如果用看的就可以看得出，早就抓到贤者了啊！”游戏宅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他和王晋站在玄武双肩上立起来的炮台上。他们俩花了一晚上把这两门炮安在了玄武的双肩上，游戏宅明显很亢奋，不断对着废墟开炮，嘴里还模仿自己在开坦克。
“我已发现敌人，装填手装弹！Fire！！！目标已被摧毁！”俨然是炮长兼职了车长。
“老大你不觉得这废墟瘆得慌么，一个人影都没有……天崩地陷的好可怕。”游戏宅玩了半小时，累了，越发话唠了起来。“早上给我吓坏了。”
“我在08年去了四川抢险，那是8级地震，相当于这个模拟出来的地震的900分之一，可我觉得那才是人间地狱，真正的人间地狱。”
“那当然，这是假的嘛！”
“不，不只是这样，真正的原因是这里没有人。没有人死去，死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活着的人还要背负着死去的人的愿望，努力活下去。”王晋轻声说“所以能疏散群众，我很开心。”
他仍然记得当年的感觉，那是何等的无力，感觉废墟中有万千的生命飞上天空渐渐消逝，可自己无法救他们，只能拼命救援活着的人。
“我们当然要疏散群众啦，不然那帮黑暗阵营的混蛋不晓得会干些什么出来！”游戏宅说着叹口气，王晋想这家伙叹气多半是因为双子大楼隔壁的牛肉粉店被夷为平地之类的，王晋静静地听这家伙要说什么。
“没法打僵尸了，我好伤心……”“呵呵。”这冷笑却不是王晋发出的，元首切入了频道。
“你不是想打僵尸么，你看看十二点钟方向。”
王晋虎躯一震，看向了正北方，在那里的废墟上，一大群“人”向他们冲了过来，距离大约是两公里，但王晋可以看清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大概是就算是变成丧尸也潜意识认为这些东西很重要，没有丢下就跑回来了吧。
他们跑过来的姿势很扭曲，关节似乎生了锈，一边无规则地摆动一边向前“行走”，仿佛一群人在跳狂乱的舞蹈。
玄武踏上一堆较高的废墟，王晋看见那些丧尸背后一片二十米高的废墟堆后不断有丧尸涌出，丧尸们像潮水一样向他们冲击而来。
“我擦哪来的丧尸，主宰不是挂了么？”游戏宅忧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喜出望外。
“丧尸主宰可以在死前提出病毒保存下来，我还以为丧尸主宰不会这么谨慎的，没想到啊。”元首咬着牙说，他打了个响指，玄武甲壳边缘自动弹出二十挺重机枪，随后玄武向尸潮迎面冲去。
数万的丧尸组成的大军很快包围了玄武，可它们的牙齿和利爪并不能给玄武造成丝毫伤害，游戏宅满面红光精神亢奋地开炮，每一炮都把几十只丧尸炸成带血的碎块。
这时，玄武贴近了那片废墟，王晋忽然感觉到不对，这里如果是市中心的双子大楼还有可能有二十米高的废墟，或者这附近有小山包之类的也可能有。
但这二十米高的废墟周围最高也就五米高，山包什么的更没有。
他刚要提醒，这片废墟堆突然摇晃起来，向玄武堡方向崩塌，王晋看到数十吨的混凝土块劈头砸下来，眼疾手快地蹿过去拉住游戏宅，向玄武另一侧一跃。他们几乎是贴着那些土块跳下来的，王晋落地翻滚，游戏宅在他不远处摔了个狗啃泥。
王晋睁开眼，看见在废墟之中，一只身长二十米的巨兽，像是一只粗壮的黑豹，头部却像一只融合了霸王龙基因的河马，咆哮着撕断了玄武的一根前腿。
从空中落下的土块砸在玄武身上，虽然没有造成伤害，但把那些机枪和他们俩立起来的两门炮全部毁掉了。
王晋低头看着自己腹部，他在下落的时候被一根凸出的钢筋穿透了，他按着伤口，血却像小溪一样流出。游戏宅跑过来把钢筋掰断，抬着他躲到另一堆废墟后面，
王晋最后看见恶魔一样的身影站在那只巨兽山峦一般的脊背上，双翼上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玄武也咆哮着向那只巨兽撞击过去。
※※※
“它的气力在腰间，能力在肚腹的筋上。它的尾巴如杉木般挺直，肌肉如石头般结实，骨骼如铜铁般坚硬。
河水泛滥，它不发战，就是约旦河的水涨到它口边，也是安然。” ——《旧约 约伯记》
贝希摩斯，圣经中的巨兽，和海洋巨兽利维坦并称，原本是善良的神兽，靠吞吃山峦为生，每天可以吞食一千座大山。在每年的四月，贝希摩斯的精神气力达到最高峰，它会后足着地，对着天空怒吼，咆哮的声音让狮虎豺狼这些肉食动物受到威慑，一年都不敢肆意捕猎，使得弱小的食草动物可以繁衍生息。
中世纪之后它被魔鬼诱惑，坠入地狱与撒旦为伍，变成了邪恶的化身。
※※※
“他怎么做到的！居然召唤了巨兽贝希摩斯！”宋绮晴大吼，她作为魔法师系统赠送了一本“召唤兽大全”，上面有很精细的图片，栩栩如生，于是她欣然把它看完了。这本书最后几页里面有贝希摩斯的介绍，有两张图片，前一张是一只圆滚滚肥溜溜的巨大河马，后一张则是一只行走在黑暗中的恐怖巨兽，双目血红。
玄武少了一条腿，勉强可以保持正常行动，但颠簸是少不了了，现在房间内晃动得厉害。
元首坐在全息电脑前拼命地调试，操作，可那个站在贝希摩斯背后的家伙丝毫不给机会，贝希摩斯几次都差点再次撕下玄武的腿部，攻势如火。
“拼了！”在快速计算了玄武剩下的几门武器对抗贝希摩斯的效果之后，元首按下了屏幕上浮现出来的一个图案，这就是之前元首开启玄武时的图案，不过现在出现的这个图案呈现出警戒的红色。
“嗡——”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像是利剑出鞘，极度锋锐的剑身与剑鞘轻轻擦过的声音。
玄武先是停滞了一下，随后它原本就明亮的眼睛爆起两团炽烈的蓝色光芒，它缓缓张开了下颚，露出了藏在那里的一门巨炮。
玄武背上的黑蛇猛地睁开血红的眼睛，贝希摩斯咆哮着冲过来，张开黑色的大口就要抢在玄武开炮之前咬碎玄武的首部。黑蛇在空中闪动，缠住了贝希摩斯的身躯，绕在它的脖子上，黑蛇张嘴狠狠地咬在了贝希摩斯的脖颈侧面。
贝希摩斯总算停了下来，这时黑蛇身边出现了一道黑影，楚枫右拳上一团红光亮起，转身一拳击断了黑蛇的身躯。
“来不及了！”元首狂笑着。幽蓝色的光柱从玄武口中射出，贯穿了贝希摩斯，光柱持续了三秒就崩溃了，贝希摩斯轰然倒地。
玄武眼睛渐渐黯淡下去，黑蛇朝这边努力扭动着，那道光柱也同样把黑蛇撕成了好几段，只剩靠近头部的六七米长的一小截了。玄武伸出仍然完好的左前腿，黑蛇连续几次都没有盘上去，最后绕玄武左前腿一圈，和玄武一起睡去了。
楚枫面无表情地一掌轰在玄武嘴里仍然红热的炮口上，打开一个口子，缓步走了进去。他的身后，几道黑影跟了进来。
他忽然回头，在玄武首部的空中，好像有一个白色的女孩对玄武说着什么，他没听清，只听到最后一句话。
“真武大帝，睡吧。”
※※※
元首静静坐在全息电脑前的椅子上，屏幕上没有数据，没有影像，只有一首诗，他经常念叨念叨。
“你当你是曼德拉么。”宋绮晴总这么说。
外面的爆炸声，金属破碎声，吼叫声忽远忽近。
会议厅兼中央控制室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元首按下播放键，闭上眼睛。
“I thank whatever gods may be，（感谢上帝曾赐予我，）
For my unquerable soul。（不可征服的灵魂。）
I amthe master of my fate：（我是命运的主宰，）
I am the y soul。（我是灵魂的统帅。）”低沉有力的男声朗诵着元首截取的一小段诗句，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元首专注地听着。
外面战斗的声音停了下来，柳皓龙推开会议室的门，他把沾满鲜血的外套脱下来，随手打开一瓶矿泉水洗干净自己的手和脸。随后他手上一捏，出现一把黑刃，静静地站在元首身后。
“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全球播放，每一秒都很贵呢。”柳皓龙等系统朗诵完了那首诗，手上的黑刃抵住元首的背心。
元首笑笑，并不回头。“你知道为什么这玄武堡甲壳有十米高，但是里面只有一层吗？”
“那是一个导弹发射系统，要是秦宏京还在，我就可以突破火控。到那时候玄武的背甲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的几百枚导弹可以把你们召唤的贝希摩斯打成渣渣。”
“可秦宏京偏偏死了！所以我才说他可笑啊。”元首把手按在桌子上，他的脸上满是“不甘心”。
“说完了吧。”柳皓龙举起黑刃，他的手法比以前仁慈了很多，毕竟以后要戒除杀欲好好生活。
“不过，我正好可以引爆这些导弹呢。”元首又笑了，柳皓龙一惊，黑刃从元首背心刺入，直接钻透了元首的胸腔，血又溅了柳皓龙一身。
元首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血喷洒在墙上，涂花了宋绮晴的漫画，美少女们顿时化作吃人的女鬼。
柳皓龙看看墙上的血，再看看握刀的手，叹息。
随后他整个人变成黑色，像一个墨水铸成的人形雕塑一样崩塌，流进了脚下的影子里。
※※※
楚枫站在一处废墟堆上，看着远处玄武堡由下而上发生连环爆炸，最后在甲壳处炸起一个巨大的光团，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的头发。
黑暗阵营众人进入玄武堡，面前有三条路，楚枫独自走中间那条。
楚枫在路上遇到了人类阵营的“剑圣”。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或者中国日本教皇国，都有名为“剑圣”的传说，虽然称呼不同，剑术流派不同，他们在剑术造诣上都臻至巅峰造极的地步，绝对是同时代无敌的存在。他们在自己的国家或是隐居深山，让剑术失传，或是斩人无数，留下“人斩”的传说，要么就是开学授业，教出的学生把剑术流传到整个欧洲大陆。
楚枫走到通道靠后的四分之一部分，剑圣在通道中段，他是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抱着五尺长剑静静站着，沉默不语，楚枫感受到了威胁。
楚枫忽然听到剑锋出鞘的声音。剑圣以迅疾而又诡异的步伐突进，整个人化作几道幻影，两秒后，所有幻影都斩出实体的锋刃。楚枫没动，他因丧尸病毒而强化的身体有两米高，肌肉隆起。锋刃斩来，楚枫身上亮起一层红光，类似于刀刃劈砍在铁盔上的声音响起，锋刃未能斩开这层防御。
幻影消失，剑圣出现在了楚枫身后，像猎豹一样跃起横斩，青色的剑切开了红光，像是切割绸缎，这一剑就要斩下楚枫的头颅！
可是青冥剑被弹开了！剑锋像是在劈砍顽石，楚枫的皮肤上泛着清冷的光。楚枫抬手抓去，剑圣侧身闪开，可是楚枫手掌上燃烧的黑色火焰沾染到了他的衣袖，剑圣反手握剑割下了袖子，手臂上已经是一片焦黑。
随后他们的身影在这狭窄的空间中闪动，利爪和剑锋不断碰撞，剑圣像飞燕一样轻盈，楚枫如恶鬼一般凶狠。
恶战之中，楚枫感到巨大的威胁在身后迫近，他用眼角瞄到一枚火箭弹飞来，他不仅是能力提升，还有感官的提升，所以在他眼中那枚银白色的火箭弹在空中慢悠悠地飞旋，恐怖的气息溢出。他已经可以确定，那枚火箭弹一旦在他身边爆炸，他一定会被炸得粉碎。
这时的剑圣攻势再次加强，仿佛是剑刃组成的暴风雨击打在他身上，看起来是要把楚枫拖死在这里同归于尽。
火箭弹逐渐接近，楚枫甚至可以看清火箭弹外壳上繁复的纹路，他和剑圣必须要有一个人先退后，不然两个人都被炸成一堆粉。
楚枫退缩了，他蓄力，右拳猛击侧面的墙壁，坚固的墙壁上多出一个大洞。楚枫闪进去。
在楚枫露出破绽的一瞬间，剑圣出剑，他在空中翻滚之后双手握剑，劈砍而下。世界忽然静了下来，青色的剑芒在空中形成一个扇面，像是一个断头巨闸落下，青光只维持了一秒钟，楚枫从来没见过如此锋锐的剑，简直像是切开了时光。
楚枫的右臂被斩断，他看着那枚火箭弹可笑地在空中飞到剑圣面前，剑圣一巴掌把它扇在地上，火箭弹在地面上蹦跳两下，不动了。
王晋和游戏宅扛着一门三米长的火箭筒走过来，捡起那枚火箭弹，小心放好，再拿出一个遥控器，把红色的按钮和信号发射线拔了下来。原来这东西是遥控引爆的啊！
楚枫低笑着看看面前围上来的三人，再看看自己被斩落在地的右臂，说：“挺不错的计划，我倒是忘了你们两个家伙的能力。”
剑圣举剑，两名超级士兵握枪，他们要速战速决，其他人的战况极差，他们得去援救。
楚枫不笑了，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冰蓝色的正方体晶体，这是他从那条千年鲶鱼精心脏里抠出来的，他把晶体捏碎，按在右臂断臂处。
王晋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他看见一条新的，冰蓝色手臂从楚枫断臂的地方“长”了出来，这条手臂上还附着着一片片蓝色鳞片。
“真正的游戏，现在开始！”楚枫蓝色的右手渐渐握拳，冰蓝色的风暴在他身上升起，呼啸而来。
※※※
楚枫站在一片废墟顶端，旁边是黑暗阵营各个成员。
他在眺望远处的玄武堡，离玄武堡五十米处倒着贝希摩斯的尸体，两个巨兽倒在一起的画面很是耐人寻味。
玄武堡突然有动静了，它由下至上发生剧烈的爆炸，最后在龟壳中爆发出一个巨大的光团，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吹乱了楚枫的头发。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行蓝色的文字：
“人类阵营全体成员，阵亡。”
楚枫面无表情，把手机放回兜里。
“那个黑客把引爆装置和自己的心跳连在一起，还好你叫他们撤出了，不然全完蛋。”柳皓龙从楚枫背后的影子里浮出来，身上脸上全是血。
楚枫没有回应，扭头看着东南方，那里隐隐约约有一圈金色的光芒矗立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