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放下笔。
太子脸上浮现微笑,而其余皇子眼中有有些兴奋,看不到胤祚出丑,能看他儿子出丑也是好的。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站好,将弘历的对子捧起。
乾清宫中,所有皇子皇孙都停下杯盏,屏息静气的去看弘历的对子。
只见,上联写道:“气冲斗牛,廓清寰宇,盛景当惊世”,下联为:“龙骧虎跱,鼓乐和鸣,神州共举杯”。
“好!”康熙一拍御座,叫好道。
康熙三十六年是丁丑牛年,而马上就要来的康熙三十七年是戊寅虎年。
这副对子上联写气冲斗牛,下联写龙骧虎跱,将牛、虎划入对子中,取辞旧迎新之意,同时,又极言盛世壮景,颇有心怀天下,气吞河山的皇家气概。
普通人能在仓促之间做出此对子已属不易,更何况弘历是个不到六岁的孩子。
“这对子不错,弘历你何故落笔叹气啊?”康熙板着脸问道。
弘历从桌子后面出来,向康熙行了一礼道:“回皇法玛,孙儿杯字收笔不佳,正打算重写,怎知时间已到,故而叹气。”
众人打眼一看,果然看到下联最后“杯”字的一捺笔锋不足,显是收笔过急了,破坏了整体的字迹的美感。
但也多亏他这一提醒,众人才发现,弘历不仅对子大气磅礴,字迹更是极工整,要没“杯”字败笔,这副对子就堪称完美。
大阿哥、太子、三阿哥看向弘历的目光恶毒的像锥子般,如果目光能杀人,弘历此时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们自己被胤祚压了一头也就罢了,偏偏儿子辈也被压了一头,如何能不心怀怨愤。
四阿哥看向弘历的目光颇为复杂,他自己的长子弘晖今年三月刚刚出生,还是个尚不满一岁的婴儿,故没带到宴会上来。
只是,他自问在见过的孩子之中,像是弘历这种资质绝对是世间少有。
他六弟胤祚不学无术,尚能成就一番大业,如今他的长子如此聪慧,无论从下一任皇帝还是下下任皇帝人选考虑,皇位恐怕都无出胤祚其右了。
其余的阿哥也都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像是十四阿哥明明和弘历差不了多少岁,也摆出一副叔父样子勉励的有之。
像八阿哥赞不绝口的有之,像是大阿哥他们那样满怀恶毒的有之,林林总总,众生百相,不一而足。
康熙听了弘历的解释,板着脸道:“读书写字都不能操之过急,将这对子重新写过。”
“是。”弘历答应一声,回到书桌前,将对子重新誊抄,这回字迹工整,完美无瑕,胤祚自问自己来写,也未必能写成这样。
康熙这才露出笑容,在桌上看了看,端起一盘奶皮子道:“这是察哈尔新进宫的奶皮子,蒙语叫乌如木,赏了你吧。”
太监接过那盘奶皮子,端到弘历桌上,弘历跪下道:“谢皇法玛。”
几个对子写的好的,康熙都赏了点心,看起来是一碗水端平,毕竟大过年的,只是让皇孙们写对子助兴,又不是考校功课,没必要分出个高下名次来。
皇孙们都不以为意,捧着康熙御赐的点心,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来。
而众皇子们却都盯着那盘奶皮子出神。
清宫规矩,皇上吃菜,一顿饭,一道菜不可连吃三口,其余皇孙的点心,康熙都是动也未动,唯独那盘奶皮子,就刚好少了两块。
虽说皇帝喜恶旁人不可知,但传菜时,总能看到些端倪,奶皮子就是康熙膳桌上尝出现的一味点心。
康熙将自己偏爱的一味点心,对弘历这个皇孙的喜爱程度可见一二,这也让众皇子们极为艳羡甚至嫉妒。
用完了晚膳之后,宫人们将膳桌撤下,换上了清新香茗。
胤祚打开杯盖,茶汤碧绿,茶叶螺旋卷曲,香气扑鼻,乃是贡品碧螺春,这茶叶虽为贡品,产量也极低,就算胤祚来宫里也很少见到,今天总算借着年夜饭,有了口福。
乾清门外涌进许多人,不少人身着各色衣物,还有的拿着面具,像是唱戏的,又不像任何一出戏的戏服。
康熙朝孙子们招了招手,皇孙们都凑到康熙身边。
“你们可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吗?”康熙和蔼的笑着问道。
“看戏!”年龄最小的弘晀奶声奶气的道。
康熙摇摇头道:“再猜。”
弘历道:“皇法玛,现在该是庆隆舞的时候了。”
康熙笑着摸了摸弘历的脑袋,道:“你倒聪明。”
庆隆舞是满族部落时期的舞蹈,舞蹈者扮做两方,一方是猎人,一方是猎物,舞蹈表现的就是狩猎过程。
这个舞蹈作为满人传统,一直是寿宴上的保留节目。
南府主事来向康熙请示是否可以开演,康熙一声令下,南府宦官们开演。
康熙就着庆隆舞又问了些历史问题,弘历总是答得飞快,惹得康熙笑意不觉,其余的皇子答不上来,康熙便让他们在膳桌上随意拿东西吃。
弘历得了康熙夸奖,更加高兴,连连抢答,直到胤祚回头狠狠瞪他一眼,才不继续卖弄了。
在乾清宫大跳庆隆舞的时候,女眷们的宴会也在进行。
康熙无皇后,孝庄死后,后宫事物就由两位皇贵妃与德妃分别管理,德妃虽只是妃,位次上差了皇贵妃一截,但却是康熙最喜欢的妃子。
清朝后宫规矩森严,后宫妃子绝大多数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并没后世认为的惨烈宫斗,众妃嫔们平日里也都是和和气气的,德妃待人处事都大方得体,众妃嫔都敬服她,因此管理后宫事物,也是得心应手。
以往的年宴,都是康熙的妃嫔和太妃们一起过,今年德妃有些私心,将阿哥们的嫡福晋也全都叫了来。
年宴就摆在德妃的永和宫中,康熙妃子众多,皇子众多,连带着皇子的嫡福晋们也不少,摆起宴来,场面比乾清宫还要大。
太妃们坐了一桌,康熙皇贵妃、皇妃、皇嫔、常在、答应等坐了五六桌。
大阿哥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皇太子妃瓜尔佳氏,三阿哥嫡福晋董鄂氏,四阿哥的嫡福晋乌拉纳拉氏,六阿哥的嫡福晋阿依慕等等,一干皇子嫡福晋们,又坐一桌。
与乾清宫相比,永和宫女眷们规矩就更少了,宴会氛围很是融洽。
皇子的嫡福晋们也都趁着这个时候给自己的“额莫克”们敬酒。
额莫克就是满语里婆婆的意思,不过满人入关后,受汉人影响,也很少称呼额莫克,都是随着丈夫叫额娘。
阿依慕和四阿哥的嫡福晋向德妃敬酒时。
德妃看着乌拉纳拉氏笑得合不拢嘴,还道:“叫什么额莫克,怪生分的,叫额娘便是。”
乌拉纳拉氏笑着福身道:“谢额娘。”
而到了阿依慕这,德妃的态度截然不同,虽不说冷冰冰,但也是不稳不火,只说了些不痛不痒的祝福话,也没让阿依慕改口。
阿依慕大大咧咧,也没十分在意,与德妃碰了一杯便自己道:“既然额娘觉得额莫克生分,那妾身也改口叫额娘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