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再小的城市,只要你态度足够诚恳,要求足够低,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份足以混口饭吃的工作。
赵毅便是如此,只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换了一身跑堂小二的行当,肩上搭着条毛巾,在后厨和大堂间穿梭忙碌着。
他的工钱,是一天五个铜板,外加管一顿饭。
这是一个小餐馆,临着书城不过百多丈,处在城市最繁华地域的边缘地带。
餐馆掌柜姓葛,名朗姆,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精瘦老头,尖下巴高颧骨,眼中闪着守财奴的精明。
而他,也充分展现了一个满是铜臭味的黑心商人素质。自赵毅进店起,他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这个脸色黝黑,略显瘦削的青年身上。
仅仅看了一眼,他便知道这东张西望的小子不是过来消费的。于是,他收起了柜台旁边写着“诚招跑堂,一天一银币,管三餐,工资日结”的小黑板。
随后的事情也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个稚气未脱的憨厚小子欣然接受了自己随口开的低价,并且同意了只管一餐,工资周结的无理请求。
现在想起这些,他还是眉头微皱,心下有些肉痛。早知这小子如此好欺负,工钱应该压得更低一些才对。
虽然知道餐馆掌柜剥削自己,但赵毅急着攒钱,也不想讨价还价以至失去这个工作机会。
他算得清楚,一天五个铜币,四天便有两个银币,攒够了去岭下城的路费。而剩下的十五个铜币,足够买不少干粮,撑好些日子了。
至于一天管一顿…呵,掌柜怕是不知道自己一顿饭便能顶一天吧?
而且,虽然工钱比起中心地带那些大酒楼要低很多,但自己更情愿呆在这里。
对自己来说,此地有此地的好处。
进出大酒楼的,都是些达官显贵。现在,恐怕还得加上中原各大家族的人。
在那些地方劳作,若是不小心与这些上等阶层的人起了冲突,只怕会大大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
另外,此处虽不是中心,但小道消息并不比中心商圈少。
那些人到中年的汉子
,有着各自的消息渠道。因为各式原因,他们舍不得去大酒楼,不敢在里面高谈阔论。那么,在这里吹吹牛,享受周围人的啧啧赞叹和崇拜眼神也同样是极美的。
就比如现在,大厅最中间一桌,四个穿着亚麻服装的汉子喝得摇摇晃晃,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吆喝起来。
在他们旁边,本来还坐了两桌人,几个呼吸后那些人便骂骂咧咧地端起桌上碗碟,飞也似地跑到其他空桌子上去了。
毕竟,换了谁,也忍受不了漫天横飞的唾沫星子。
只有一个青年,忍受住了。
赵毅端着菜,小心地从几人半空乱舞的手臂间递了进去,而后赶紧退到一边,拿起毛巾狠狠擦了擦脸。
擦了擦脸后,他并未因为嫌弃而离开,就这么垂首站在一侧。
若是其他时候,跑堂的就这么空手站着,也不做事,葛朗姆定会喝骂出声。
但现在他倒是很高兴。
“李伟啊,你就在那儿好好伺候这几位大爷。其他顾客,留着葛奇招待就行了!”想了想,他又特意嘱咐道。
“好的,掌柜的。”赵毅点头回道。
如今,他名李伟,与刘伟前辈一般,都是最烂大街的名字。光是这落风城中,怕就有十来个重名之人。
掌柜的让自己呆在这里,也正中他的下怀。
倒不是因为他心理变态,喜欢被喷得满脸唾沫,主要是这几个汉子所言,让他极为在意。
“嗝,你们看啊,就现在…嗝,外面还…还有些大地方下来的大人呢,他…他们都是为…嗝,为新塘镇那个少年而来,到现在都不…不曾离开…”
“那可不,听…听说当时…嗝,来的那些大人一…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吓得咱们城…城主都屁…屁滚尿流了!”
“屁…屁滚尿流不至于,但几天不…不敢睡觉是真的。嗝,那些大人物一个个心…心高气傲,去了新塘收容院还…还不是毕恭毕敬的。嗝,那收容院的院…院长,可是比他们来头还…还大呢!”
“就…就是,听说中原四…四大家族也来了人,最后都因为那院长
一…一句话就撤走了。至此,新塘收…收容院便成了咱们这落…落风城最风光的地方。”
赵毅认真听着,稍稍放下了心。不管这几个醉鬼说的话有几分夸大,想必收容院的大家没受什么伤害是事实。
四个酒鬼在炫耀着谈资,旁边桌上的人也因为他们开的这个头而互相交谈着。
毕竟,这可是最近城里最火,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的话题。
“可不是么?现在啊,那收容院当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城里那些当官的,有事没事就爱往那儿跑,大包小包的,又送钱又送物资。咱们那抠门的城主大人,还特意开了金库,要拨巨款将新塘收容院原本破旧的老楼房拆了,重新扩建一番呢!”
“嗨,现在知道去拍人马屁了?早干啥去了!城里那些富人们可比他快多了,早就雇了工匠去干这事。”
“说起来,那院长大人也是个大好人,收了那些富人送过来的东西,回头就将大部分的金币都捐给城里的救助机构,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把这些钱分给那些困难家庭。”
“对,大好人,大好人呐!”
……
赵毅听着他们的谈论,心下高兴的同时也有些不是滋味。院长爷爷平时接济过的人多了去了,也没听大家这么赞美过他。反倒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还说老人家是装高尚呢!
不多时,几个醉鬼谈得尽了兴,摇摇晃晃起身结了账,便相互搀扶着向外走去。
而店门口,此时也响起一道嘹亮的呼喊声:“老板,三个人!”
那是一个壮硕少年。
“小强啊,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让你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你这脑子,可真是一点都记不住!”旁边,有娇嗔传来,听来很是悦耳。
看到少年挠头,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另一边的年轻女子微微一笑,回道:“沐子,男孩子么,总是这么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你也别怪他了!”
刚将残羹冷炙端到后厨,再次出来收拾的赵毅忽地瞪大了眼睛,脚下如生根一般,定在了原处。
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