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翩然而至, 屋里已经开始生起了单盆的炭火, 无烟的金丝碳吱吱作响, 罩的一室暖融。
楚娆躲在被窝里,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紫烟替她熏烤今日要穿的衣裳。
“紫烟, 心尘大师是要过来了么?”
“是的,夫人,不过大概要过了午时,夫人不着急起身的。”
楚娆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也不至于睡到正午的麽。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前世直到祁苏出门前,心尘都没来过祁宅, 就算她与祁苏当初再生疏都好,有人来过这种事,她总会记得。
而且听闻是福缘寺着了山火,僧人们和菜地林木都无碍, 只烧着了心尘自己住的小院子, 他又恰巧有事找祁苏, 便趁着修葺的间隙, 下山来住几日,这听起来也实在是太巧合了点。
“夫人,都熏暖了, 摆在懒几上,奴婢先行退下。”
紫烟的话打断了楚娆的思路,“嗯, 好。”
楚娆不习惯有人盯着她穿衣,所以向来不要紫烟近身服侍,裙衫已经被暖炉烘的松软,穿在身上周身就跟在被窝里似的。
待洗漱完毕,楚娆在桌上扒拉了两块糕点,赶工似地往祁苏的书房赶去,今日她可是有大事要问。
楚娆熟门熟路得走进书房,就往祁苏眼前一站。
“祁苏,我有事与你说。”
“今日又是为何事。”祁苏习以为常,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她哪天过来不是要想个奇奇怪怪的名目,便是腿疼,都要在书房坐个一天才能‘好转’。
楚娆闻言,猜到祁苏所想,羞恼道:“我这次是真的有事与你商量。”
“说。”
“你是不是再过半旬就要出门。”
“你如何知道?”祁苏放下手中棋子,这件事,四九不会提,旁人知晓的也不多,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楚娆一听就明白了,祁苏的确要如前世一样的时候出远门,四九竟然还不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事需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你能不能不去嘛。”
祁苏眸色一冷,“不行。”
“为什么?那不然,我也要去,”楚娆口不择言,胡乱搪塞一个借口,“我哪里晓得你去是见谁,万一是金屋藏娇呢?”
“......”
祁苏不想理她,自顾安心整理手中棋瓮,任由楚娆站在门边鼓着腮帮子盯着他。
半柱香时辰过去,楚娆的眼睛都酸涩了,祁苏还是万般不理人。
“公子,心尘大师到啦,大概是路上平顺,都没什么阻碍呢。”四九咧着嘴蹦跳着跑向书房,就看到楚娆瞪着祁苏气气怏怏的样子。
“夫人,这是怎么了....”
楚娆哼了一声,“算了,四九我们走,去见心尘!”
楚娆说完就往外走,四九不知所措地跟了上去,回头看了祁苏一眼,公子才刚刚慢条斯理地从桌后出来。
...
祁家的侧门口。
祁苏和楚娆到的时候,心尘一个人站在门槛外,他穿着明黄的百家衣,身姿如松,长身玉立。
他的眉目俊朗,手上把盘着一串榆木制的珠串,材饰普通,木面纹路却光滑清晰。
见二人前来,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双手合十,点头示意。
“山里火势如何?”祁苏开口问道。
“没什么大碍,凤之不需介怀。”
祁苏讷言,问候完大概也没什么其他要说的,幸好楚娆适时地喊了一句,“心尘大师好。”
心尘转向楚娆,笑了笑道:“祁夫人好,唤我心尘便是。”
楚娆也笑着回礼,福了福身。
其实她一直以来对心尘都有些说不出的亲近与好感,不似对哥哥那种,而是很奇怪的带着一种感激,可她感激他什么呢。他们以前甚至都不认识。
这般的感受,这次第二次见尤为明显。
“贫僧这次来叨扰,十分抱歉。”
“不算叨扰的。”楚娆指了指后侧的紫烟,“紫烟已经在四院替大师备好了住处,大师你认得她吧,她以前也住过福源寺。”
这些是当初听寺里小沙弥说的,楚娆顺口说了一句。
“嗯,”心尘的声音淡淡的,“我认得。”
紫烟垂着的眼睑一颤,头压的愈低,“心尘大师,需要奴婢带您去四院么。”
“不必了,贫僧恰巧有事与凤之要说,施主请随意。”
紫烟眼神暗了暗,“是。”
楚娆来回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是她的错觉么,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些怪怪的,罢了,也不干她的事,她还要想怎么说服祁苏带着她一道出门呢。
...
翌日清晨,楚娆因着心里有事,便比往常要起的早一些,紫烟守在门口看得她起来了,才回身准备洗漱的用具。
“紫烟,现在是几时了?”如今房里只剩下一个紫烟,是以楚娆习惯性地就会找她。
“禀告夫人,刚过卯时。”
楚娆揉了揉眼睛,一边梳洗,一边问道,“祁苏他们都起了么?”
“公子已经和心尘大师在避风亭里呆了一段时辰了,好似有事要商讨。”
“哦。”
楚娆是自己忍不住提起祁苏,但提完又觉得为昨日的事生气,“紫烟,你知道祁苏他出门是去何处么?”
“我上次问四九,四九也不说,昨日想跟着他一块儿去,他也死咬着不肯。”
楚娆心里也烦闷,本来出去就有危险,他非要出去,还不让她陪着,她也不能一个人呆在祁家呀。
紫烟神色顿了顿,轻道:“宅子里知道的不多,奴婢倒是晓得的。”
楚娆蹙眉:“怎么了?”
“公子去的是郴州。”
紫烟叹了口气,“公子的爹娘,老爷夫人当初遇的船难,最后出现之地就是在郴州临界的江海里,也是在这十月里,人就那般突然没了。”
紫烟说起这些往事,声音很低,她来宅子的时候年纪小,祁苏也只比她大两岁,整日的沉默不语,她只是个丫鬟,老祖宗吩咐她不许多问,这些事,她也是到了福源寺才慢慢听说的。
“祁苏多大时,他爹娘.....”
“八岁”
紫烟继续道:“我进府的时候,老爷夫人已经没了两年了,若不是如此,公子也不会成现在这淡漠疏离的性子。”
楚娆听完顿时有些心疼,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喊着不让他出门,真是坏透了。
难怪不管前世,还是现在,祁苏都要铁了心去郴州,可是他要是去送了命,不是更对不起他的爹娘么。
紫烟见楚娆愁闷,温声安慰:“夫人,都过去了,公子现在已经比以往要有人气儿多了。您是没见过他以前,脸上半分表情都没的,所以奴婢说啊,幸好有夫人呢。”
楚娆知道紫烟在宽慰她,但她有自知之名,祁苏就是嫌她吵闹,又下不了狠罚她......
...
心尘在祁宅住了不过三两日,就准备回福源寺。这几日楚娆碍着面子,自然没有再前去打扰祁苏。
然而心尘离开的前一日,竟然来了三院,彼时,楚娆正卧在躺椅上晒太阳。
一看到心尘过来,楚娆忙不迭从躺椅上起身,“心尘,你是来找祁苏的么?他好像在书房。”
“贫僧是找夫人的。”心尘笑了笑,“快回福源寺,走之前还想再见夫人一面。”
“嗯....是有事?”
心尘低头盘着念珠,“夫人,觉得心尘如何。”
这话似有些歧义,可楚娆知道心尘的意思,虽说这般对着一个僧人说不太好,但她还是老实答道:“我觉得很是熟悉,像是认识了许久。”
心尘不置可否,继而道:“凤之十月去郴州,贫僧希望夫人能同行。”
“这是自然!”她当然会想办法要跟着一道去!不过,楚娆说完才觉得不妥,心尘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大师,你....你不会也是....”
心尘沉吟片刻,抬头笑意不改,“正如施主所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