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楚往椅背上靠过去，指骨无节奏地一下下在桌面上敲击。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可是林经理，这里改动之后，整个室内就没有亮点了，到时候……”
“没有可是。”不等关姐说完，林向楚就将话头截了过去，面色微沉之后又缓下来，“关姐的能力我一直是知道的，这只不过是一点点小变动，哪里能难倒你，是不是？”
“不是，林经理，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这是……”
“这是什么？你做不到么？”
关姐的脸色在林向楚的质问下霎时间白了下去。
她浸淫在职场多年，不会不明白林向楚此刻咄咄逼人，其实是想给自己下马威。
一旦她此刻显出一些退却或者拒绝的模样来，他势必要拿此做文章，说不定还会捅给上头领导，说她能力不足或者不配合工作。
轻者把自己调回去，重者，炒鱿鱼。
短短几秒钟，她想清楚其中关节，只有咬着牙答应下来，“林经理放心吧，我回去这就改。”
“那就辛苦关小姐。”
林向楚颔首，下颚线条紧绷又倨傲，抬眸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对了，这个案子我很着急，最好后天晚上就可以出结果。”
“后天？”
“是啊。足足48小时，不够？”
他语气轻佻淡然，好像对方的大惊小怪不可理喻一样。
关姐摇头，维持着微笑，嘴角却因为肌肉僵硬而微微抽搐，“林经理，48小时，这真不够。”
“如果实在不行……”
林向楚的尾音稍稍拖了拖，眼底露出些许惋惜，落在关姐眼底，成了体谅的希冀。
她屏住呼吸，紧张地捏着拳头。
林向楚人微微往前倾，收了合同，刻意将一口气叹得绵长，“那就只能换合作公司了。”
换公司？
因为她让公司丢了这个项目，这样的损失，等同于逼着公司直接将她炒掉！
关姐手指蓦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半晌，闭上眼又睁开，“那个……要不我尽量试试吧。”
“可我要的不是试试，是必须完成。”
话至此，关姐彻底失语。沉默半晌，勉强点了点头。
林向楚风度翩翩站起来，“那我后天再通知你，辛苦了。”
-
出了门，晚风微凉，路灯都亮着，车辆川流不息。
再远一些，是隐匿在黑暗里的矮山。
林城和江城不同，江城地处平原，四处都是高楼，林城却是两面有山，像是一个钟灵毓秀又带着三分大气和棱角小姑娘。
和夏芷默的脾性，有几分相似。
想到她，林向楚的心微微动了动，指尖忍不住划入口袋，摸到了手机，顿了顿，却又转而碰到了一旁的香烟。
林向楚会抽烟，不沉迷，烦心的时候，习惯一个人找僻静处吞云吐雾。
比如此刻。
刺啦的火光点亮黑暗，林向楚右胳膊支着窗框，豆丁星火亮了又灭，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有夜跑的路人经过，汗水蒸腾在空气里。
一根烟尽。
他踩下油门，往夏芷默酒店驶去。
即将到达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
短短两个字：下来。
夏芷默刚洗完澡，头发带着五分的水汽，看到消息没多作思考，套了件外套便往楼下走。
林向楚的车很显眼，黑色迈巴赫，永远洗得一尘不染，在一众灰蒙蒙的轿车里头鹤立鸡群。
她拉着车门坐进去，呼吸之间闻到烟草的气味，挑眉，剪着眼尾看他，“抽烟了？”
“嗯。”
“心情不好？”
“没。”
“想我了？”
“你希望我想你？”林向楚抬起眸子，从后视镜里打量她，嘴角微微弯着，似笑非笑。
夏芷默笑，水杏眼眯成了一道深色的弧线，里头星光闪烁，妩媚无限，说：“希望啊。”
“为什么希望？你喜欢我？”
他依旧在笑，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和喜悦，只不过披着一点表情罢了。
只有林向楚自己知道，他藏在另外一侧的手，在微微发颤。
是无由来的紧张。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夏芷默的笑敛了敛，似乎在打量林向楚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四目相对，林向楚黑眸深邃如藏了一片星辰大海，叫人全然看不透心意。
片刻，她展颜，嬉皮笑脸地回答：“喜欢啊。”
“嗯？”
“大叔你这么帅，是个妹子应该都会被你俘虏啊。”
再一次被避重就轻的将话题躲了开来。
夏芷默耸耸肩，装着无赖勾上林向楚的脖子，在他的看不见的角落，神情却微微凝固了一瞬。
其实两个人何其类似。
试探，躲避，伪装，若无其事，孑然一身。
夏芷默撇嘴笑，贴在林向楚耳畔的嗓音却软到几近淌出水来，“更何况，你知道的，我一直觊觎你的美色。”
刚洗过的澡的身体还散发着热度，即便是刚刚经了夜风，也不见温度有些许降下来。
她穿的不多，粉色吊带和小热裤，一件长长的薄外套盖到大腿，遮掩住曼妙身材，却盖不住衣料底下娇小柔软的身体。
林向楚长臂一伸，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抱了过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原先那点紧张和失落，在几秒之间，已经隐藏至得分毫不显。
他哼笑，舌尖顶着腮帮子，好像在嘲弄夏芷默的大胆，“知道这是在哪儿么？”
“知道啊，车里。”
“夏芷默，我不是什么善人，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个，我也知道啊。”
如果是正人君子，撩起来半点反应都不给，那岂不是都白费了力气？
夏芷默说得理所当然。
林向楚眯起眼，狠狠将人往下一压，顶上一层略带厚度的位置，表情不善，“知道就别乱点火。”
夏芷默感受到他的勃发，脸色蓦地泛起红，却还不依不饶地扭了扭臀，挑衅。
最后的结果……是屁股上狠狠挨了林向楚一巴掌。
“我来是有事和你说。”
“你早说啊，我还以为大叔你真想我了呢。”
夏芷默说得似是而非，林向楚眉头蹙起，面色微沉，她立刻正了神色，“说吧说吧，我不打岔了。”
“……”
他其实还挺希望她打岔的。闷骚的林大经理内心OS。
但明面上却是一本正经：“我刚刚让姓关的临时改了稿，并且变动挺大，要求后头晚上就交稿。她忙不过来可能会来找你帮忙，你可以不答应，或者随便出几个主意应付应付就行。”
“应付？”
“嗯。”
“既然选择帮忙了，又怎么可以应付。”夏芷默脸上闪过狡黠，忽而笑了，“你和我说说你有什么大方向没有？我到时候给她往反方向出出主意。”
小姑娘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齐平。
星眸闪烁，掌心不自知去拽他的衣服，像一只等待驯服的小狐狸。
林向楚缓慢地勾起嘴角：“其实……”
“嗯？”
其实不管你出不出主意，我都可以找到理由，让她认输。
这话到嘴边，看到夏芷默跃跃欲试的表情，林向楚却又改了口，“我和她说中庭的水晶灯造价太高，让她改动，节约成本，你或许可以从材料安全性质或者装饰性质，再或者，与整个大建筑的匹配度做文章。”
……
关姐在外头坐了很久，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
酒店地段半偏不偏，周遭有有车辆驶过，却不频繁。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往里走，没几步，却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隔着一层雾的娇甜软糯，虽然模糊，却仍可辨识。
是夏芷默。
再循声望去，触目所及，却只有一辆辆嵌在夜色里的车辆，悉数没有开车灯，她看不清具体情形，只能听到零星声响。
好奇却又不敢一辆辆车查探，犹豫之际，已经有车门打开，
“大叔，我先走啦。”
嗓音清晰了不少，紧接着，是拖鞋落在地面的踢踏声。
下意识地，她往暗中躲。
夏芷默没留意，慢慢悠悠地经过，一边嘟着嘴将头发拨到胸口，挡住锁骨，面色微红，口中念念有词。
而被遮挡的地方，几枚微红的印记拓在上头，烧热她的眼睛。
嫉妒和恨意霎时间涌起。
关姐捏起拳头，狠狠锤了一下墙面，等人彻底走远了，才从黑暗中钻出来，回了酒店，顺道，敲响了夏芷默的门。
夏芷默是敌人没错，但至少目前来看，还是个有利用价值的敌人。
虚以为蛇的招数她用的习惯，早已信手拈来，夏芷默开门，关姐下意识就附上一个关切的笑容：“小夏，我刚刚回来，白天忘了问，你伤口好点没有？”
“没事了，关姐这么晚还出去忙呢？”
“是啊，林氏的公司突然找到我，说我改稿。这都快要施工了……”关姐叹了口气，一半是真心使然，一半则是演技夸大，满脸的无奈和无助，“我想着小夏你还拿过建筑奖项还是名校毕业的，能力肯定不差，想找你帮帮忙。”
“帮帮忙”这三个字从关姐口中说出来，意义绝对非同一般。
夏芷默急急忙忙捏出一副气氛的表情，先是狠狠骂了一通林氏公司的不道德无人性，紧接着又殷殷切切的让开一条道：“关姐，您进来说吧。能帮我一定帮。”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关姐进屋，夏芷默在她身后掩上门，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
很好，鱼儿上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