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默。”林向楚眉头成了两道耸起的山峨，他去牵她的手，指尖滚烫，被她一把甩开。
夏芷默跑了出去。
出门，冷空气袭上面孔，冲上脑的血液顿时凉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之嫌，可再一想到安怡对他的了解，心里的酸涩感就止不住的上涌。
他以为的心疼或爱怜，实际却是在将她阻隔在了他那个世界的外缘。
林向楚也不顾安怡的呼呵追了出来，只是远远地站在几步开外，没有立刻跟上去。
就这么看着夏芷默出了餐厅，迈进黑夜，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
这里的地段不算偏，因为平安夜的关系，附近别的商家也都挂起了霓虹灯和彩灯带，闪闪亮亮的，印得这个身高不算高的小妮子愈发的娇小。
也不知过了多久，过马路的时候，有人忽然站到了小姑娘身边，不知道在同她说些什么。
林向楚呵出一口气，心霎时间提到了嗓子眼，想立马将人赶走，想了想，却又止了脚步。
男人又对着她笑了笑，小姑娘指着马路，坐了几个手势，似乎是在指路。
可半分钟过去，对过的路灯亮起，她却没有立即过去，而是转身，带着男人沿着马路一直往走。
男人的确是来问路的。
据他所说，按照农历，明天是女朋友的忌日，他从邻市跑过来，想去看看她，没想到不巧忘记了今天是圣诞节，就近的快捷酒店竟然都满员。
更不巧的是，手机刚好电量耗尽自动关系，没办法再用搜索功能，他在街头已经晃荡了大半个小时了。
男人脸上的笑意真诚又为难。
夏芷默没怎么思考，给他搜了个不知名小旅店的地址，想了想，又决定亲自带他过去。
换做平时，她未必有这么热心，只是这个平安夜过得实在是太糟糕，一个人待着也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还不如帮个忙找点事做，就当做是做好事当雷锋，发扬一下精神了。
夏芷默就着地图上给的地方，带着人转了一个弯：“方便和我说说你们俩的故事么？你的女朋友她……”
“我女朋友和我读书的时候认识的。毕业之后原本说好两个人一起在江城发展的，但后来我突然有些事情，需要回老家一趟。”男人的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拿手搓了搓脸，说得很是和缓，“那年的农历十一月十九，还不是圣诞节，吃过晚饭，她说一起去买点东西好让我带回家送给爸爸妈妈。”
“出了意外？”
“嗯，过马路的时候，有车子闯红灯，她把我推开了，自己去……”
他适时留了白。
夏芷默抿起唇：“她一定很爱你。”
男人眼底隐隐约约有水光泛滥，隔了很久，才能听到他清浅地声音，是一声简短却肯定的：“嗯。”
他呼出一口气，热气在夜晚中化成袅袅白雾。
夏芷默沉默了一会，问他：“你每年都会来扫墓吗？”
“事实上……今年是第一年。”男人苦笑了一下，“不过我的确打算在江城定居下来。也算是，原了我和她的一个约定吧。”
夏芷默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十多分钟时间，地图上显示已经抵达终点。
男人背着背包正要进门，走了几步，忽然又退了回来，从背包中翻出一个藏青色的礼盒，递到了夏芷默手边。
“这个送给你，谢谢你给我指路。”
“我也只是顺便，不用。”夏芷默没接。
“收了吧。”他抿起嘴唇，左脸颊露出一个极浅的梨涡，“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心意。”
“可是……”
“收了吧。”男人将东西塞进他的怀里，对着她摆摆手。
夏芷默没有立即离开。
看着他在那边和前台沟通，又掏出钱包和身份证，确定可以居住，这才踩着碎步重新踏进黑夜里。
十二月的冬天，夜风像刀子，刮得皮肤都渐渐泛起疼，手指骨露在外头，时间一长，都僵得快麻了。
走到垃圾桶边，夏芷默想扔，手指在上头摩挲了几下，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做。
呼出一口气，她抱着小盒子，打了个哆嗦。
出来的太急，她连包都没有带出来，一身薄薄的毛衣，这会早已冻得整个人都麻木了。
她想了想，准备给简安发了短信问问情况，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竟然因为指尖温度太低，没有任何反应。
夏芷默苦笑。对着手指尖哈了口气，身上却忽然罩上一件羽绒外套。
是她来时穿的。
她像是被定格住似的，顿时僵在原地。
林向楚转过身来，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衣袖中穿过去，一个好了，又是另一个，最后拉上拉链，一直将她捂到了下巴。
这一路他忍得极为辛苦，看到夏芷默跟着男人一直到小旅馆门口的时候险些暴走冲出来揍人一拳。
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这么做，只有他自己知道。
幸而，男人不是坏人，夏芷默也没有傻到跟着人进去。
他这才顺了一口气。
可看到夏芷默哈气的动作时，心里又酸疼的厉害，像是被人用力掐过。
“消气了没有？”
走的时候他只带了夏芷默的羽绒服，却忘了将自己捯饬完善，于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绒衫，在冷风中浸了这么久，嗓子都是哑的。
夏芷默眼底的水汽又忍不住漫上来了，瞪他一眼，想斥责他几句，重话却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
只是一转身，又迈着疾步子往回走。
林向楚长腿一迈，将人狠狠拽进怀里：“小丫头，说话。”
她这么一语不发，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悬着，空空的不得着落，只有将人这么藏在怀里时，才能觉得那么一丝安稳。
夏芷默沉默着。
不是不想说，只是难受的厉害，嗓子哽咽，一开口就怕是哭腔。
林向楚忍不住叹气，低下脑袋贴着她的额头轻声讨好：“真的这么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知道你今晚看到安怡不高兴，想着和你亲近一些你心里会舒服一点，所以才一时没有和你说的。而且你看，我这不是没事？”
同样冰凉的温度传过来，夏芷默抿着嘴角，将这番话听进去，眼眶里的雾气越发的浓重。
“要是实在生气，你回去好好惩治我，跪键盘跪榴莲都行，只是求我家的女王大人别不理我。嗯？”
“大叔。”夏芷默揉了一把眼睛，忽然一把将人抱住。
手箍着他的腰，一点点收紧，一点点用力，把整个脸都埋进他的颈窝，瓮声瓮气地问：“我是不是特别矫情？”
她甚至都开始恨自己跑出来时候的不可理喻了。
有些恋人，想再见一面，却是隔着千山万水甚至阴阳两世。
而她，却放着唾手可得的幸福，只因为一丁点的事情就这么一次次的逃避和闹别扭。
夏芷默想到那个男人语气里的心酸和隐忍，说不清的情绪的到处蔓延和累积，汇成眼泪，一颗颗涌出来。
怀中的人一抽一抽的在哭，肩头很快就湿了一块，林向楚察觉到那里湿且凉的触感，拍了拍夏芷默的脑袋瓜，摇头说：“别乱给自己下评语。”
“我不该老是对你发脾气的。”
“那是因为你在乎我不是吗？就好像我之前因为顾卓然的事情，也会控制不住的对着你发火一样。傻姑娘，你已经足够好了。”
“我一点都不好。”夏芷默摇头，眼泪鼻涕都蹭在了林向楚的衣服上。
爱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就是习惯去抬起头仰视。
我觉得你是最好的最优秀的，是其他人甚至我自己都无法比拟的，殊不知，对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林向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帕来，捏着夏芷默的鼻子，半晌，忍不住露出一个笑：“你觉得自己不好，我何尝不是？可是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真的是最最好的。所以，不要总是觉得你比不上安怡，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和她比。”
“安怡很了解你。而且在事业上也可以帮到你。”
这时候还在说这话，夏芷默都不知道自己是真心实意，还是在赌气了。
林向楚将她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了，牵着她的手慢慢地往回走：“如果一个人了解我并且在事业上可以帮到我，我就应该喜欢上她的话，那我喜欢的人，会不会太多了点？”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小丫头，你要有自信，我爱的是你。虽然你有小脾气，爱吃醋，调皮捣蛋，有时候还死心眼倔的八头驴都拉不回来，可我在爱上你之前就是知道你的性子的。我爱你，爱的不仅仅是那些优点，我想要的，是整个的你，你明不明白？嗯？”
这样的情话，明明应该是在一个更为正式的场合说的。
可林向楚边走边聊，将自己的心事和感情就这么摊开在了她面前，毫无保留。
夏芷默垂着脑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半晌，重重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