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拙劣？那你告诉我，你半个三更跑出去，我连你的人都联系不到，为了让你回夏家，我难道还要去发寻人启事？你就恨不得夏家脸面丢尽是吗！”
“别这么义正言辞把责任都往我身上丢。你好像忘记了，是你让我滚的。”夏芷默对上夏成明的目光，大概是凉风吹进了眼眶，让那一双清澈凌厉的眸子带上了水汽，稍稍一眨，那点蒙蒙的雾好像又成了旁人的错觉，“而且，你说你找我，但联系不到我，夏成明，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真有想找我？”
如果夏成明有心，只要问问简安，或者从简安的父母身上套套话拉拉关系，大概就可以知道她现在的状况以及所处公司。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所谓的无能为力，不过就是执念不够罢了。
说到底，根本就是夏芷默在他夏成明心中，毫无分量。
小姑娘无声哂笑，林向楚揽着她的肩头，无声将人环在自己的领地中，默然不语。
对面，夏成明一下子涨红了脸：“我怎么没有想找！还有，我那时候让你滚，不过就是一时气话罢了！普通父女之间哪有什么龃龉，我说子晴的时候，她哪一次会像你这么倔过！”
“说子晴的时候？”
且不说他指责夏子晴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仅有的几次，说是训斥，其实也不过就是象征意义上的教导罢了。
又有哪一次同对待她一样，对夏子晴痛骂甚至下狠手甩过巴掌？
夏芷默几乎被夏成明的逻辑逗笑了。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有脸拿“普通父女哪有龃龉”这样的理由来搪塞她？她和他之间，早就不是那父慈子孝的关系了！
夏芷默眼底的目光沉沉：“拿我和夏子晴比是不是已经成了你的习惯了？我在夏家生活的唯一用途就是衬托夏子晴？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和对夏子晴一视同仁过？你有叫夏子晴滚出夏家过？”
“我……”
“语塞了？词穷了？夏成明，别在那边打什么慈父的幌子了，你的那些理由，在我这里站不住脚。”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云层被推移过来，将顶头的日光层层遮盖。
温度一瞬间似乎都降了不少。
夏芷默的瞳孔因为光线遮蔽而微微扩大了些，映着夏成明阴晴不定的神情，半晌，微微偏转了目光，靠着林向楚往前走了一步。
林向楚亦步亦趋。
夏成明嘴角抽动了一下，忽然将人拦住：“你现在住哪儿？”
胳膊横亘在夏芷默身前，她眉头蹙起，不解其意，又似乎有了几分了然，还未开口应答，林向楚声线微沉，开口道：“住我家。”
“你们果然在同居！”
往年姚清砚的忌日，夏成明几乎很少想起要踏足这篇墓地并且来祭扫一二，今年突如其来现身。大概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夏芷默一瞬间恍然大悟夏成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视线略略往他的方向一转，原本就如霜的脸庞终于成了彻底的冰寒之色。
“并不是同居。”
夏芷默冷静道，话一出口，夏成明神色似乎一松，林向楚眉峰挑起。
夏芷默从林向楚怀中轻轻挣脱开来，在他胳膊放下那一瞬，主动挽住他的臂弯，继而嘴角嘲讽地勾起，轻声道：“严格来说，我们是试婚。”
“试婚？你还想着和他结婚？夏芷默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你说了不算。”
她抬起头看了林向楚一眼，而他刚好垂下眸子。
林向楚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甚至在夏成明面前始终木着一张脸，连半点缓和都不曾露过。
可是这一刻，她在他眼底看到了欣喜。
那点情绪不外露，却扎扎实实凝在眼角眉梢，成了只有她能读懂的温柔。
两人一瞬间的互动默契且旁若无人，夏成明是过来之人，自然清楚这样里头的感情成分并不掺假。
本还有这两人不过只是逢场作戏的猜想在里头，这一下，却是清楚分明他那点抱有侥幸心思成了泡影。
恼怒，紧接着就是惶恐。
夏成明神情难看，一瞬间脸色走马灯似的变幻，下意识抬起胳膊想要去扇夏芷默的巴掌。
可刚有那么些动作，却即刻被林向楚擒住了手腕。
林向楚沉沉的目光里似乎有轻慢和恼火，仔细一瞧，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
终于，林向楚撒手，夏成明的手腕子上多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红印。
刚刚那一下，他因为护短，半点力气都没有留。
林向楚沉声道：“要是没事，我和芷默就先告辞了。”
这一场战役他看得够久，胸腔里有情绪翻涌，恶言恶语憋在嗓子眼，克制着强行勒令自己不许插手。
可再这么继续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保持冷静。
夏成明不曾知道他的心思，目光和林向楚对上，紧接着寒声道：“你走可以，芷默不许走！”
亲情牌打不成，夏成明终于换回了恶狠狠的姿态。
夏芷默脚步停也不停。
几步之后，夏成明追上来，拉住扣住夏芷默的肩膀，将人拉得一个趔趄：“跟我回去！”
“回去？回去找不痛快？”真当她傻么？
“不回去，你难道就继续和林向楚住一起？你和恩凯还有婚约，这事要是传出去……”
“这事已经传出去了。”
夏芷默不知道夏成明究竟是从哪里得知了她和林向楚住在了一起。两个人同居的事情目前大约只在公司部门中传开来。
但人云亦云，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奥纳有员工将事情说给了旁人，再借由旁人的口将事情告知了夏成明。
可不管如何，两个人既然站在了公众面前，这里头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会被当成众人口中的谈资。
她肩膀轻轻一拧，从夏成明手掌中挣脱开来：“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那就是有了消息来源。既然有来源，那说明什么，不用我解释吧？”
“就算是已经传出来了，那现在也可以亡羊补牢！”
“为时未晚？夏成明，你不是这么天真，还想着我会跟你回去乖乖和林恩凯在一起吧？”夏芷默的话语里不乏嘲讽之意，说到林恩凯时，眼底的讥诮几乎满溢。
夏成明气得浑身颤抖，正要反驳些什么，林向楚忽然开口道：“芷默不会跟你回去的。”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现在早已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婚姻自由，芷默有自由选择自己的命运和感情。，你无权干涉。”
“林向楚，我们父女在在这边说话，你闭嘴！”
先是夏芷默挑衅，继而是林向楚帮腔，夏成明这一行，本来想着强行将夏芷默拧回去，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夏芷默在他话语刚落那一瞬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父女关系在你眼中，是不是就是用来维护自身利益或者拿捏旁人的？在你需要尽义务的时候，夏成明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两个字？”
她生病入院，她高三填写志愿，甚至大学的毕业典礼，他从来没有参与过。
而夏子晴的，他从来没有缺席过。
夏芷默不愿意再争执下去了。
夏成明意识不到自己天平的不公，说什么都是枉然。
她轻轻拽着林向楚的衣袖示意走，林向楚走了几步，夏成明在身后言辞激烈地骂：“我算是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路旁的树叶子被吹落，飘悠悠地落下来。
夏芷默置若罔闻，林向楚捏着她的手紧了紧，脚步微顿，到底还是没有停。
没得来回应，夏成明在两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
终于还是看着两人走远了。
天已经彻底转阴，风一阵凉似一阵，吹着墓园两旁的树都婆娑作响。
夏芷默和林向楚坐进了车底，关上车门，将那点嘈杂的骂声挡在了空间之外。
谁的心情都谈不上好。
林向楚沉默着发动车子，大概是心浮气躁，引擎一连拧了几下，都熄火了。
这是第一次他亲眼目睹夏芷默和夏成明之间的争执。明明连着血脉，却毫无半点亲近之感，相反，却像是阶级敌人。
剑拔弩张，刀锋相向。
猜测和目睹之间总是有差距的。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夏芷默在家里的生活会是这样的情状。
他和林俊彦即便是关系不睦，可到底还维持着表面和平。
又一次没有成功启动车子，林向楚眉头拧起来，一口气憋在胸口，还没吐出来，手背忽然被夏芷默软软的掌心盖住。
这么一会时间，她已经收拾好情绪，眉眼温和，水杏眼中含着点点的光，冲着他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好生气的。”
“我不生气。”只是心疼而已。
林向楚反握住她的手指，夏芷默手小且指骨绵软，刚刚好他一手拢得过来。
心情莫名平复了一些，林向楚左手再一次将拧了一次引擎，这一次终于成功。
他驱动车子，呼出一口气，转头的时候看到夏芷默，忽然想起来墓园里那一句“试婚”。
心底微悸。林向楚将车开上公路，一边看似无意地问：“你在墓园里说的，不是在开玩笑吧？”
气氛静了一瞬。
夏芷默抬起眉对上他的眼，忽而粲然一笑。
“认真的。”她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