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怀疑我？”
“我没这么说。”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成了针尖对麦芒。夏芷默看着杯中泼出来的水，目光停留在桌面上：“我知道你一直对我这点小动作不屑的很，甚至平时连都动都懒得去动我那点东西。”
夏芷默抿了抿嘴角，说这句话的时候，竟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合适。
夏成明太阳穴微微抽动了一下，眼底有沉沉雾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打量着她，像是有情绪涌动，可很久过去，依旧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客厅中一时静默无言。
夏芷默过了好一会，才垂着眉眼道：“我就是想麻烦你问问吴丽颖，她把我的相册放到了哪里。”
“你……”夏成明喉头涌动了一下，嘴唇闭合，一个“妈”字即将出口，到了嘴边却还是拐了弯，成了“吴阿姨”，问道：“她动你东西了？”
夏芷默忍不住冷哼：“除了她还有谁？”
夏成明眉头微微蹙起来：“芷默，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
“那你说，我们家还有谁可能把我柜子里的东西换走？哦对了，还有一个夏子晴。反正她们母女俩都是一个德行，鸠占鹊巢的把戏也已经信手拈来，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夏芷默！你怎么说自己的妹妹呢！”
“我怎么说？如果不是你推三阻四连一个问题都不愿意问，我会扯到夏子晴吗？”
天平一开始就是倾斜的。夏芷默还特意客客气气用了“放”这个词而并不是其他，可换来的结果，一样是夏成明的偏袒和不信任。
她那点生疏的客套淡了下去，胸口有怒意翻腾汹涌，终于还是变成愤懑挂在了脸上。
夏成明爆呵：“你还有理了？”
吴丽颖从楼上咚咚咚走下来，看准了位置走到了夏芷默和夏成明之间，脸上带着惯有的惊慌和无奈：“怎么回事？芷默刚回来，怎么就和她吵起来了？”
“你自己问她！”
“芷默你又惹成明生气了？你也真是的，白天的时候你和我吵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和成明吵起来了？你爸爸一个月没有见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担心？子晴在学校都是三天一个电话打回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一上来就是添油加醋并且拿她和夏子晴做比较。
夏成明将话语听在耳中，眉头一紧，跟着狠狠剜了夏芷默一眼，语气不善：“白天还和你吴阿姨吵架了？”
吴丽颖脸色忽然微变，支吾道：“成明，芷默就是小孩子脾气，都这么多年了，忍忍也就过来了，我没事，都习惯了。”
“小孩子脾气？她都敢跟人开房了你还跟我说是小孩子？你就是太惯着她才让她这么无法无天！今天我非得让她知道夏家到底谁说了算！”
茶几下头的一根戒尺被翻了出来，夏成明反手一抽，直接落在了玻璃上。
脆响。
夏芷默的心猛地缩紧，眼底情绪翻滚，却又死死压抑住。
“你现在才知道管教我，是不是太晚了些？”
早些年前，她多想要夏成明的注意和关心。哪怕是苛责或者教训，她都愿意承受下来。
可那时候，夏成明对她所有的调皮捣蛋一概都选择了漠视。
直到她心冷成冰化成灰，他才想起来，要执行父亲的权利？
夏芷默冷笑了一声，往夏成明的方向迈了一步，不退反进：“要打我？一根戒尺怕是不方便吧，你不是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么，几十厘米的东西，也就只能用来打打手心。”
她话音刚落，夏成明脸猛地抽搐了一下，刮花的戒尺被丢掷到了她的脚边。
这还是她高中大学时候学绘图用的工具，那么这么多年，塑料的东西早已不结实，一下子就碎成了两截。
夏芷默垂着眸子，视线凝固在地面上，半晌，才又抬起头。
“这就丢了？哈，还真是你一贯的作风啊，当初我妈是这样，现在这把尺也是这样……”
“大小姐——”
这话是站在厨房门口的林嫂喊的。
随之而来的，是夏成明凌厉的掌风。
这一下他是真的丝毫没有省劲，因为年老而粗粝的掌心甩在夏芷默脸上，皮肉相碰，发出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夏芷默脸颊被打得偏向了一边，脚步都跟着往一旁偏了两步。
林嫂冲过来将人半是护半是扶地拦在身后，“大小姐，你没事吧？别跟夏先生倔了，你……”
夏芷默扭过头来，轻轻将林嫂推开了一些：“林嫂，你先去厨房吧。这里不用你。”
“可是大小姐……”
“你听我的。我自己能解决。”
夏芷默想挤出一个笑，可是脸颊滚烫而僵硬，刺挠挠的疼痛感从皮肤表层一路牵扯着神经，勉强牵扯肌肉，却根本不像笑容，而像哭泣。
林嫂眼眶顿时泛起红：“大小姐，你的脸……”
“我没事。”
夏成明冷着脸：“林嫂，这是我们夏家的家务事。”
“夏先生，大小姐实在不是有意和您顶撞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夏成明五指钻成了拳头，表情沉得堪比屋外头的夜色。
这分明就是迁怒。
夏芷默呼吸一滞，眼底的怒意更盛了几分，推开林嫂，将人往厨房送了几步，转过头对上夏成明的目光，嘴角忽而扯了扯。
“打我一巴掌，吼俩嗓子林嫂，夏成明，你也就这难耐。”
“你……”
“我什么？我不配当你夏成明的女儿？论起薄情，我还真的不如你。自己的结发妻说忘就忘，自己的女儿说打就打，还有什么？哦对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夏家究竟谁说了算？不就是你么？你为了利益，对自己女儿的幸福不管不顾，将人推进火坑里，我怎么会不知道究竟是谁说了算？”
夏芷默越说越急，越说越委屈，眼眶也越来越酸涩。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避免提及母亲的事情，每一次都是死胡同，每一次都是不可解的局面。夏成明不是恼羞成怒，就是漠然以对。
她以为自己都失望成习惯了，可是那些情绪原来只是隐匿在了心底角落，而后一点点积沙成塔罢了，最后，喷涌而出，伤的仍是她自己。
眼底有泪水快要承载不住重量，夏芷默猛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忽然惨惨然地抽了抽脸颊：“如果可以，我真是一点也不想当你的女儿，和你谈这个什么狗屁家务事。”
“不想在这个家里待着那就滚出去！我夏成明没有你这个女儿！”
“滚出去？我凭什么滚出去？夏家的家产有一大半还是我妈带过来的，你想把我撵走把让吴丽颖这个贱人待在夏家坐享其成？夏成明，你做梦！”
夏芷默冷冷甩下话语，夏成明的脸猛然一抖，抬起头看着她，瞳孔都缩成了针尖大小：“你说什么？”
“早前的事情，你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
她暗中查母亲车祸的事情查了那么多年，事情没有往吴丽颖身上偏扯，可公司的状况却被她了解的七七八八。
最初夏氏公司的资金姚清砚出了一大半，夏成明年轻的时候，家里只是工薪小康阶层，存款有，但对于偌大的公司，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到最后只是意思意思给了小部分的金额支持。
姚清砚心思单纯不喜欢打理事宜，最终只冠了个法人的头衔，就将执行的事宜交给了夏成明。
后来公司越做越大，一直到夏芷默出生成长，一直到姚清砚车祸去世，一直到吴丽颖进夏家——
夏芷默胸口急促起伏了一下，脸色一瞬间染上不正常的红：
“你以为自己瞒着我，你就可以假装天下太平，假装别人不知道你这个负心汉用妻子的钱在外面鬼混包养小三？你和吴丽颖，没一个是好东西！要滚也是你们滚！”
夏成明又是一个巴掌掴下去。
吴丽颖眼中恨意猛地迸射，表情一变，紧接着眼底又泛起水光：“芷默你这么说我我可以不计较，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一直都是个坏女人，不论我做了多大的努力都比不上姚清砚，可是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
“丽颖，你别和她说这些！她冥顽不灵，我看她能守着她死掉的妈过到什么时候！”夏成明收了手，整个胳膊已经在颤抖，僵硬地将吴丽颖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声音软下来，宽慰道：“没事，咱们俩还有子晴。子晴是个乖孩子。”
还有子晴。
哈。
夏芷默捂着脸，阴影在睫毛下一层层铺开来，眼中恨意泛滥，却又一点一点缓慢地转为寂灭。
这就是所谓家人的相处模式，争执冲突，像两个两个无法交流的星球，每一次靠近，都只有狠狠地彼此伤害。
林嫂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大小姐，我先送你回房上点药吧？你的脸……”
她的脸因为接连两次的巴掌高高肿起，红血丝浮在皮肤下头，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夏芷默沉默着转过身。
夏成明忽然厉声道：“你不许跟过去！”
“夏先生！”
“她现在厉害了？这么厉害，这个伤要处理就让她自己弄！还有，今天起你给我看紧她，想留在夏家？好啊，那就好好待着哪儿也别想去！等着和恩凯结婚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