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璞满脸泪水地站起身来,对着罗思齐和李长老跪下。说道:“璞儿自知哥哥对自己的厌恶,云璞确是不祥之人,但是,逝者已逝,死者为大。望二位长辈能告知璞儿,爹,葬在何处?”
“璞儿,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云少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我们也是知道的。他从小就怨恨你的出生,更是因你娘的故去含恨不已。他……你也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兄弟之间,我们怎能插手呢!哎……”
罗思齐急的团团转,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云璞那份感人的孝心。
“罢了,罢了……”罗思齐哀叹一声:“云老帮主并不想你们兄弟二人心有嫌隙,唉……真是造物弄人。璞儿,你爹是今天下殡,这急急忙忙的,一是不愿让你看见,二是你大哥心里哽着刺,这些都还得要你自己去解呀!”
云璞猛地抬起头,还可以再见父亲一眼吗?
“星仔,你带二少先去吧!”罗思齐一扫众人,却发现星仔还留在总堂大厅。
云璞拔腿扯起星仔就跑,他心急如焚,爹、爹……您一定要等我呀。
星仔在云璞的拉扯下,跑得是气喘吁吁,他没有云璞那样习武的体魄,自然跟不上云璞着急的脚步,只好指点位置让云璞自个先去。
山上,云延脸色阴沉,云天的事对他打击是极大的,这丧事从简,一方面是因为云璞的归来。另一方面,则是云老帮主在新帮主继任当天死于非命,这事不能大肆渲染出去。云延头疼欲裂,可这个时候,他却看到不该在此地出现的人。
云璞。
云延三日来寝食难安,再加上悲痛深藏,在看到云璞的瞬间,便爆发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一声暴喝从云延口中从天而出,众人被云延的怒气吓着。云延在江湖也有十多年,从小时候的聪明伶俐,饱读诗书,到后来的武艺过人,更是为丐帮打下半壁江山。如此一个谦谦君子,实在想不到竟然会暴怒。
“我,我……我来拜祭爹爹的……”云璞看着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大哥,不知道怎么地,就结结巴巴了。
云延对云璞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善意,他眼神阴沉地紧紧逼迫过来。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回来的话,爹爹一定不会走。你,你就是个不祥人!……”云璞咬着嘴唇,不敢去反驳大哥的话。
云延爆发了,他哪管何人在场,他恨,他恨眼前这个和他血浓于水的弟弟,他恨这个不祥之人。
云延猛地挥出右拳,狠狠地砸在了云璞的头上,云璞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云延不管不顾,继续扑了上来,左右开弓,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了云璞身上,同时口中还在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生,为什么你要带走娘……你知不知道,我想娘,我想娘呀!……”
云璞对着云延的暴打,也不躲闪,任凭他的拳头砸在身上。云璞也痛恨着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娘,娘一定活得好好的,那样云延一定很幸福吧。
云延的泪水从脸上滚落,和云璞的血混在一起:“为什么要回来,你一回来,爹爹也走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还我爹爹!……啊!……”云延边喊着,拳头更是发狠地在云璞身上发泄怒气。
周边众人无人敢上前,这是云家家务事,他们管不着。况且,这兄弟之间的纠葛,是谁对谁错,谁又能说得清?
云璞被云延拳拳打得是奄奄一息,可是他还是咬着牙,挨着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大哥,他根本不敢反抗,眼泪和鲜血铺满一身。
委屈和不甘让云璞也断断续续地哭喊起来:“我,我没有错。哥,璞儿没有错……哥,你还有璞儿……璞儿很乖的,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哥,不要打,不要打了……”
云延哪里会听到弟弟的哀求,他不近人情地继续挥舞着拳头。
云璞上山到被大哥暴打,是非常短的时间。此时,星仔已在后头赶上了山,刚接近墓地,便看见云帮主按着云璞,往死里打。他不知道云璞和云延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只知道,如果让云延这么打下去,云璞一定会死的。
星仔没想太多,冲上去,双手抓着云延狠狠往下砸的拳头。云延往外一甩,星仔便飞了出去,砸在了泥地上。
这时,天色阴沉下来,风呜呜地呼啸而至,要下雨了。
这山里是六月的天,雨说下就下,众人无法躲,在这种情况更是不敢躲,眼睁睁地看着。
雨一滴一滴滴落下来,把两人身上的血迹,混淆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云璞的,哪些是是云延的。
云延不知疲累地哭喊着:“都死了,全都死了……你要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你知不知道,我从小用了多少功,做了多少事,才得到今天的地位。爹爹让我立志当帮主,我当上了,我终于当上了……
可是你,你回来……你回来全毁了……我恨你……我恨透你了……
你就是不祥之人,你知道吗?不祥不祥,当初你要取字的时候,是我说的,要取不祥……我没有说错,你就是不祥……”
云延难道不痛吗?他痛,他对自己的弟弟下手,他看见弟弟满身的鲜血,他也心痛。刚刚云璞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可是他却是对云璞恨之入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怒气。
云延已经失去了理智。
虽然在冰冷的雨中,但云璞还是感受到哥哥的眼泪滴在身上,那些眼泪灼伤了他。云璞害怕地颤抖着身体,他不怕哥哥打死了他,只怕哥哥又再失去一个亲人。
“……哥……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哥,这是小时候你教我的弟子规。哥,念在同胞的份上,求你……求你放过弟弟!……”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动容,是呀,任何仇恨,在血浓亲情下,还有什么不能化解的。纷纷开口道:“云帮主,云帮主。云璞并没有错呀,害死老帮主的不是他,这是命运弄人,天意!天意呀!”
“是呀,云帮主,停手吧!”
云延听到这话,更是怒火中烧,拳头比雨点还快速落到云璞身上:“什么是兄道友,弟道恭,如果,如果小时候我就把你杀了,那……那爹就不会死了!”
云延本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但他恨云璞已经恨进骨子里,跟他自己融在了一起。
何为道义,何为情谊?
云璞知道哥哥是不可能原谅他的,他也明白,就算哥哥把他打死在这里,也不会原谅他的。那么,就成全哥哥吧。
云璞放弃了挣扎,任凭云延泄恨的双拳落在身上,此时的云璞已经看不出模样了,身上那件白袍更是沾满了鲜血,整个天地都是红的。
模糊中,云璞想起了小时候,哥哥被爹爹逼着关起来读书,饿了一天一夜。小小的他偷偷地给哥哥送去点心,却被哥哥冷眼相对。但是当他转身出去,爬上窗台,却发现哥哥偷偷地把点心吃光。
云璞想起了,哥哥教小小的他读书,因为读错一个字,抓起戒尺就打手掌心。可小小的他没有哭,因为哥哥这是为他好。
当云璞第一次被人称为云二少的时候,他心里是窃喜的,他喜欢这个称号,因为这样可以把他们兄弟相提并论。
离开灵山,这一路,所有的客栈茶馆,人人口中都有云延的名字。哥哥是多么英雄的一个人,云璞是为之骄傲的。
当所有的回忆凝结到一起,在云璞心中成为了一个温润如玉的云延。
如果有下辈子,你再做我哥哥吧。
云璞微笑地看着云延,丝毫不觉得落在身上的拳头有多痛,哥哥对不起,你要孤苦伶仃了。
众人都看见云璞不再反抗,并还露出了微笑,便知道他要放弃了,赶忙冲过去把云延拉开。
云延其实在云璞露出笑容的时候,就已经收手了,他双手血肉模糊,那血一半是他自己的,一半是云璞身上的。
无论仇恨与否,他们也注定这辈子是血脉相融的兄弟。
云延扯下自己的衣袍,撕下一块,扔在了云璞的身上。“云家今日之后,再没有云璞这个人,云延与不祥割袍断义!”
说完,挺直了身体,转身便走向云天的墓碑。
众人看着奄奄一息的云璞,心中不忍,还没行动的时候,云延又说了一句:“谁管他的话,谁就不再是我丐帮之人!”
众人听得这话,不敢再动,赶忙跟着云延走了过去。
云延走到碑前,直直跪了下去,低沉着头。雨水滴滴嗒嗒落在云延的肩上,背上,他始终低头不动。
不管雨势多大,他都不愿离开。
众人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上前去安慰云延,还是转身去照顾云璞。
云璞紧抓着哥哥撕下的衣袍,挣扎着往云天的墓爬去,身下的鲜血与泥土混在一块,拖出了长长的血痕。
“哥……哥,你不要璞儿,可以……但是,让我再见爹爹一眼吧……璞儿也可以安心地去了……”
众人心疼地看着云璞一路爬来,却不敢伸手扶他。那些泪水都是滴在众人的心头。
云延始终低着头,不言语。
待到云璞快爬近的时候,手一挥:“把他拖走!……”语气甚是严肃,不容任何质疑。
云璞挣脱着众人的手,吼道:“不,我不走……”可是,云璞哪里还有力气,吼出一句后,便已虚脱,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有些长老对着星仔使眼色,星仔明了,走向云璞,挽起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用力一提。
星仔扭头对跪着的云延说:“帮主,我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