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洲，我……”
我想说“好”，我想让他专心开车，可我心里一团乱麻，不知该说什么。
昏厥？
我妈又上了年纪，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他沉稳的声音再度响起：“和卿，你放心。阿姨没有生命危险，我发现得不算晚，及时送到医院，一定会救好的。”
几度颤抖，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陆时洲，我等你来。”
元礼探出脑袋，怯生生问：“老师，爸爸怎么了吗？”
我抱住他，“没事的，元礼，我们睡觉好吗？”
虽然我是孕妇，不宜伤怀，但始终心智成熟，能面对一些风雨。元礼太小，血腥的、悲伤的场面，能少见就少见。
从我失去第一个孩子起，孩子就成了我的心头疤。我去小学教书，除了喜欢、擅长，也想看看我的孩子长大会是什么样。对元礼，我更是打心眼里疼惜。
元礼闹腾一整天，确实有些累。他依偎在我的臂弯，听我哼着轻柔的摇篮曲，逐渐闭上眼。
确定他睡着，我佯装的笑脸才垮下来。
替元礼掖好被子，我走下床，来回踱步。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陆时洲再次给我打电话。
“时洲，你到了？”
“我和叔叔都在急诊区的手术室门口，你慢点过来。”他又说，“要不你等等我，我来找你？”
我赶忙说，“陆时洲，你放心。我比你想象得要在意孩子，我不会再添乱的，我会好好地走过来。”
急诊区统共就那么大，我老远就看到高大的陆时洲。
稍微加快脚步，我担忧地问陆时洲和我爸，“爸，时洲，我妈怎么了？”
我爸绷紧脸，注视着闪烁的“手术中”三个字，闭口不言。
陆时洲揽过我的肩头，“阿姨是胃癌，两三个月前，不过是早期，可以治好。叔叔阿姨怕你多想，就没告诉你。这回阿姨怄气，药也不吃，气急攻心，一个人在宾馆房间呕血晕倒，加重病情了。”
这些，陆时洲不当着我的脸就不说给我听，也是怕我做傻事吧。
想到我离家远，这段时间又被于娉婷逼得退无可退，根本没有多问一句他们的情况。平日里我妈脾气大，看起来比谁都健康……没想到她……
“陆时洲，我是不是错了？”我没管住眼泪，委屈巴巴地问他。
他捧起我的脸，拇指擦拭我的眼泪，“别哭，阿姨不会有事的。没错，你没错，我们都没错。”
那谁错了？
我陷入迷惘。
我猛地推开陆时洲，走到我爸跟前，“爸，我不知道妈生病了，你不是知道吗？她负气走出医院，你为什么不拦着她？现在……现在她就进了手术室……手术室。”
我爸如梦初醒般，“和卿，你不是怀着孕吗？别再哭了，对身体对孩子都不好。”
抬手抹走脸上的泪，我说：“爸，不管你跟我妈生什么气，她现在都这样了，你就让让她。”
他反问：“如果阿绣还逼你打胎呢？”
下意识捂住肚子，我摇头，“不，我妈不会的……她不会的。”
我爸似是魔怔，“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呢？”
“爸，你到底怎么了？”
打小我就和我爸亲，他了解我，我对他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太反常。
他沉下脸，“大人的事情，你别多问。你赶紧去睡觉，别再这瞎站着。这里有我和陆时洲就好。”
“爸，你接受陆时洲了？”我满怀期待地问。
我爸回头，觑了眼陆时洲，“不满意。他帮我找到阿绣，而且确实比你更适合守在这里。”
我讪讪，“爸，那还是我守着吧。你和陆时洲没日没夜地找我妈，应该好好休息。”
他拒绝：“不差这几个小时，倒是你，赶紧去躺着。阿绣逼你流产时你急巴巴要保着，难不成现在想自己作掉肚子里的孩子？”
条件反射地摇头，我回：“爸，我怎么可能呢？我就是担心妈……”
眼见我爸不耐烦，陆时洲一手搭在我肩膀上，“叔叔，和卿就是担心阿姨。你让她稍微等一会，等阿姨出来，她指定好好休息。”
冷冷看陆时洲一眼，我爸没再多说，继续盯住手术室。
陆时洲非让我到等候区坐下，我力气敌不过他，被他压在椅子上。
我爸在几米开外，我觉得他估计听不到我和陆时洲说话。
攥紧陆时洲的袖口，我阻止他走回去，在他耳边低声询问，“陆时洲，我爸和你妈真的没什么吗？我妈这次极端，可能是因为她生病了。可我爸向来大度，怎么和我妈计较上了？”
他捏我鼻子，“昨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找我？”
我悄声说：“你来我妈照样以死相逼，还会更乱，哪有什么用。”
“我估摸着，叔叔是真心疼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阿姨昨晚确实有些过分，就算你再不对，都不该这么逼你。”他停顿，“我妈不会骗我，她跟我说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全部。”
陆母唯一见我那次，推心置腹地跟我说了些话。我也觉得，她没有骗人。
除开曾经那朦胧的好感，他们就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揉乱我的头发，他又说，“别多想。夫妻一辈子，哪有一直顺畅的？有点小磕绊是正常的，我看叔叔就是心如明镜的人，你不用瞎操心。”
这话我信，我爸要是没点生活的智慧，不会和我妈和和平平相处几十年。
再次望向孑然而立的父亲，我松开手，“陆时洲，你去陪陪我爸，说不定就打动他了。”
他眼色温柔，“那你好好坐着。”
我点头，“好。”
他们都很在意，我也挺怕孩子出事。再者，我希望我爸可以再次接受陆时洲——除了他结过婚有儿子，陆时洲还是那个无可挑剔的陆时洲。
没等到我妈从手术室出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过来时，我瞧见从窗户透进来的晨光和朝我咯咯笑的元礼。
我揉揉他毛茸茸的发顶，“元礼，你爸呢？”
他老大不情愿，“老师，你怎么总想着爸爸，你不喜欢我了吗？”
捏他鼻子，我低声说，“喜欢啊，我最喜欢元礼。”
“陆元礼，你再抢我老婆，我把你扔下床。”陆时洲从卫生间出来，打趣自个儿子。
元礼往我怀里挪，“等我长大了，老师就会嫁给我的！看不见你！坏爸爸！”
我哭笑不得，捏他脸蛋。哄元礼去沙发上看电视，我才问他，“陆时洲，我妈怎么样？”
“阿姨脱险了，现在正在医院。”他替我扯匀被子，“和你一样，需要住院。”
“我早就可以出院了，”我说，“那我们赶紧收拾收拾，一起去看看我妈吧。”
一来，我真担心我妈。她年纪不小，还身患胃癌，吐血晕倒不是小事。二来，我有私心，期盼着病中我妈能心软，接受陆时洲和元礼。
他动作从容，“别急，慢慢来。”
住院楼就这么大，我妈的病房就跟我隔了几个房间。
敲门前，我再次让元礼嘴甜一点。
他笑得甜如蜜，“老师，我会像喜欢老师一样喜欢外婆的。”
元礼缠我黏我那股劲儿，酥得我浑身发软，无法抗拒。我妈这么想抱孙子，肯定不会铁石心肠到底的。
敲门，是我爸说的“进来”。
元礼在我和陆时洲中间，我们三个脚步倒是一致。
我妈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两鬓发白的头发又添了些。一夕之间，我妈似乎老了十岁。
原本我有许多话要说，突然哽在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和卿，你给我……出去……”我妈仍旧动气，却因为身体缘故，不再中气十足。
我突然怀念她声如洪钟地训斥我。
元礼比我脚快，一溜烟跑到病床前，撒娇，“外婆，你是不是疼？元礼帮你揉，元礼也可以给你讲故事……”
我妈脸色不改，对我爸说，“许容生，你还想我活就让他们三个出去。”
“阿绣，你何必呢？”我爸无奈，“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呢……”
不等我妈开口，陆时洲忽然跪下，我吓得不轻，赶紧去拉他，“陆时洲，你干什么？”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怎么可以随便跪？
就算是为了求我妈，也不能跪啊。
死活拉不动他，我没辙，就跪在他旁边。
陆时洲似是动容，“阿姨，我这一辈子几乎不求人，这一次我诚心诚意地求您把和卿交给我。我这一生，非合情不娶。的确，我结过婚，我也已经离婚。和卿绝不是你口中的小三，是我先爱的她。我没有通天的本领，但我会尽力处理你担心的那些问题。元礼的问题你更不用担心，比起我，他更喜欢和卿。”
陆时洲这一跪，我一随，我妈愣住。元礼怯生生地回头看我们，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爸率先走到陆时洲跟前，“你先起来，阿绣承不起你这跪。”
“许容生，旧情人的儿子，你心疼了？”我妈突然阴恻恻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