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面积很大, 金黑主色装修直观上就给人一种沉厚感。仅仅是一个房间,就不难让人猜到这是哪儿。
墨林苑。
贺辞东住的地方。
岑景当初从这里被动离开,就从来没有想过再回来。更没有想到, 他现在不仅回来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此时的他身上还穿着入睡前那件睡袍。
头发微微散乱,睡得时间久了, 脸侧还带着红痕。哪怕是这幅模样, 都没让他眼里的愤怒降下去哪怕一丁点。
岑景的声音从最初的惊诧中回转, 此刻被怒火烧哑, 直盯着站在自己前面的人说:“谁给你的勇气擅自替我做决定的?这下三滥的手段你倒是挺得心应手啊!”
他语气里的火压都压不住。
贺辞东站在床尾看着他的脸,对比起来, 他眼中如远山,沉静中甚至带着松缓。
“助眠药物, 医生看过, 你因为身体原因才会睡到现在。”他说。
“谁特么跟你扯这个!”岑景扯过身后的枕头砸过去, “我是在问你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贺辞东弯腰把枕头捡起来。
然后绕过床角,走过去, 把枕头放在岑景的后背压了压才说:“你就当是。”
他松手却没有第一时间起身,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 一只手撑在床头看着岑景说:“安心在这里住着, 有什么要求就说。”
岑景抬头, 两人相隔很近,岑景微微眯眼,“你想控制我?”
那种紧绷的气氛瞬间就被岑景带起来了。
他对贺辞东这人的行事风格太熟。
几乎是瞬息间,就满身戒备。
贺辞东替他捋了捋一撮不规则头发, 声音堪称柔和, “没有, 在医生点头说你完全没问题前,你依然有相对的自由。”
“我好得很。”岑景一巴掌挥开他的手,皱眉,“还有,什么叫相对自由?”
“相对自由就是家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你都有支配权,自由进出,去哪儿都行。但每天出门的时间仅限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并且乖乖听医生话。”
岑景用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贺辞东。
“姓贺的。”岑景问:“你记得咱俩离婚了吧?”
“记得。”贺辞东挑眉点头。
“你知道离婚意味着咱俩卵关系都没有对吧?”
贺辞东依然嗯了声。
“嗯你大爷。”岑景道:“你都知道那你以为你关得住我?法律条例砸你脸上,那也属于是你贺辞东非法拘禁,你想尝尝坐牢的滋味?”
“不想。”贺辞东直起身,“但你走不掉。”
岑景:“……”
他感觉自己说这么半天,像是在对牛弹琴。
贺辞东明知道这样做没有立场和任何正当理由,但他就是做了,而且这态度,明摆着要做到底。
岑景现在倒是恢复了一点理智。
抬头冷嘲:“你做出这幅姿态究竟想干什么呢?以前姚闻予三言两语,你觉得他可怜,所以把他接到这里来。现在你是看着我,善心大发,也打算可怜可怜我?”
贺辞东有一阵没说话。
从决定把人带回来那一刻,岑景任何反应他都设想到了。
他记得很早之前,他刚察觉自己的情感,也曾有过对这人束手无策的时候。
不知道该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不知道如何去和解,去消弭两人中间的隔阂。
但现在的贺辞东,只是在沉默一阵后,开口说:“不是,是因为在乎。”
不算幼年那段因果,从单纯地欣赏这个人,到把他放进心里。
这个过程,贺辞东自觉走了很久。
他不轻言说爱,如今不吝啬说给这个人听。
反复的,一次再一次。
岑景冷眼:“那贺总的在乎也挺特别,一般人可真承受不来。”
贺辞东:“嗯,我知道。”
岑景:“……”
所谓油盐不进,听不懂人话,说的就是现在的贺辞东。
岑景发现,他拿这样的贺辞东是真的没办法。
如果是在出事前,他倾其所有谁能讨着好还真不一定。
但现在他的态度就是,你说得都对,结果手段是丁点没收。
岑景感觉自己一口气憋胸口里了。
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盯着贺辞东半分钟,然后径直掀开被子,光脚下了床。
岑景站到贺辞东面前。
四目相对,岑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贺辞东,我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怪过你,哪怕是我以为自己到死的那一秒都是。不论将来是什么结果,我都记得小时候我们互相依靠过,记得你明明在很厌恶“岑景”的时候,也没彻底将我逼上绝路,走到后来,我以为我们算两清,留给彼此的结局也算体面。但你现在,确定,要搞得这么难看吗?”
岑景现在手里的唯一筹码,是贺辞东对他的感情?
其实岑景也不知道。
但他还是把话说得很绝。
经历的事情太多,现在的岑景感觉就算他最后和原身的结局相差无二,也比这种收不了场的局面要好很多。
但贺辞东的行为拽着他在往这条路上走。
前方是什么,岑景未知。
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他现在极其厌恶不安定感,讨厌失控,也讨厌被掌控。
对比以前更甚。
贺辞东在踩雷,每一步都无比精准。
贺辞东看他良久,然后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动作虽然很慢,但没有任何迟疑。
那是个一触即离,不带丝毫□□的动作。
非要说,可能带点安抚的亲昵。
岑景对此除了一点没有预料的惊讶外,也没什么其他反应。
贺辞东等他回神,然后低声:“哪儿来的两清,亏欠不是物欲的得失,情爱的多少,是因为这里太疼。”
贺辞东的手指按在岑景心口的位置。
他依然用那种低沉的声音说:“我有没有告诉你,那天在去见你的路上我其实怕的要命,这辈子都没那么怕过。”
那种近在眼前,却反而不敢确定的恐惧。
贺辞东的拇指在他胸口绕了一圈,动作缓慢,说:“这里告诉我,它亏欠一个人太多,忽略他太多。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补偿,也不是想让自己觉得好受一些,是因为你现在状态不好,你自己也知道对不对?你现在没有力气了,所以剩下的交给我,嗯?”
岑景没见过他这么跟人说话。
眼神像是将他整个人缠绕包裹起来。
话里的每个字,清晰砸进耳朵里。
岑景抬眸,确定道:“我很好。”
“嗯,你很好。”贺辞东伸手抱他,“是我很不好,我需要你留在这里,需要每天看见你,需要知道你的消息,确定你的存在。”
贺辞东的脸,贴过岑景的耳侧,哑声:“你不是说我疯了吗?所以你可怜可怜我。”
岑景浑身僵硬。
丁点没觉得这个嘴上说着自己可怜的人,语气里有一丝可怜。
他就是为了哄他,然后不再反抗他。
岑景这辈子没被人用这种方式哄骗过的人,这人还是贺辞东,导致他竟然忘了第一时间把人推开,再照着他的脸来一拳。
等他反应过来扯了一大圈,贺辞东是一步都没往后退。
岑景的脸当场就黑了。
这时候贺辞东已经松开他,拉着他手说:“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陈嫂花了一天时间做了很多吃的,下楼吧。”
岑景倒也没非要待在这屋子里。
反正这里哪儿哪儿都是贺辞东存在的痕迹,眼不见为净更好。
但岑景突然想到,“我衣服呢?”
贺辞东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他还真做不出穿着个睡袍出去招摇过市。
贺辞东放开他,走过去拉开一扇滑门。
里面是一间很大的衣帽间,各种款式的衣服整齐排列。
贺辞东站在门口,“都是你的尺寸,以后这个房间你用。”
“贺总好大手笔。”岑景看了他一眼说:“包/养我?”
贺辞东失笑摇头,“你可以当成是暂住,我收你房租。”
“滚。”岑景走进去,冷脸把滑门拉上。
等岑景换了身衣服下楼的时候。
以为见着的人无非也就是陈嫂和钟叔。
没想到第一个人是周周。
女孩儿子弹一样直接冲进他怀里,撞得岑景微微往后退了两步,还是贺辞东在背后撑了一下,才没让他直接倒地。
岑景顾不上其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
他最后一次见她,还是从警局出来,贺辞东带她离开那会儿。
那个当时从车窗露出半张脸,一脸歉意看着他的女孩儿,现在埋在他腰间,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岑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倒是贺辞东拉了她一下,皱眉:“怎么横冲直撞的。”
女孩儿抬起一张哭得鼻子眼睛全部泛红的脸,仰头看着岑景说:“对不起。”
这道歉明显不是因为刚刚撞了他。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岑景遇见她,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很多事情朝着不能预料的方向前进了。
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岑景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笑:“没事,不用对不起。”
岑景说完抬头,然后就看见对面另外两个红着眼的女人。
陈嫂和于茜。
岑景虚着眼睛问旁边的贺辞东:“你故意的?”
贺辞东摇头。
“姜川呢?”岑景又问。
贺辞东:“找他有事?”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在,能动手打他一顿也是好的。”
总好过同时面对好几个红着眼睛的女人。
岑景瞪了贺辞东好几眼。
还不承认。
这人绝对特么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