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道德底线
李世茂再次醒来,隐约觉得下身疼得厉害,他挣扎着拿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手的血,借着室内微弱的光,他朝身下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大腿从根上起连皮带肉被削去许多。李世茂手控制不住地颤着,他觉得自己刚刚是摸到了腿骨了,让他毛骨悚然的触感。
他想尖叫,可尖叫声还是和之前一样,噎在嗓子口怎么也出不来。
就在这时,突然意识到什么的他抬起头,看着房间里的一处角落,那角落漆黑漆黑的,像什么也没有,可潜意识里,李世茂知道那里有着什么,就在这时,一阵窸窣声过后,一张苍白无比的脸庞幽灵一样从黑暗底层浮现出来,那人的眼睛血红血红的,让李世茂呼吸几乎停滞的是,对方的嘴里似乎叼着什么,而嘴角则是沾满了血。
啊!!
龚克猛地睁开眼,额头上还带着噩梦中的汗。他定了会儿神,环顾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新乡招待所的房间里,身边的床铺空着,他伸手摸了一下,还是热的。就在这时,从洗手间吐了几回的叶南笙脸色辛苦地回了房间。
见龚克醒了,叶南笙甩甩手,走到床边:“又做噩梦了?”
龚克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是做梦了,梦里他又听到了来自那张狰狞面孔的人的笑声,这样的梦他很久没有做了。龚克把叶南笙就近拉坐在床边,环住她的腰后又拿被子盖上她的腿。
“很辛苦吧?”因为忙着案子,直到今天回了招待所龚克才知道叶南笙最近开始孕吐得厉害,用穆中华的话形容就是,明明才吃二两东西的胃,硬是给你吐出两斤东西来。
看得出叶南笙不好过,但她还是语气轻松地安慰着龚克:“这点困难是小意思,你等我把这小鬼头生下来的,管保把他折腾我的这些都原样给他折腾回去。”
瞧着叶南笙那信誓旦旦的样儿,龚克知道说不准她真做得出来。他摸着叶南笙的肚子,听她问许多孕妇都会问的一个问题:“902,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
“请严肃认真地回答。”叶南笙拍了龚克一下,后者则抓住她的手:“我很认真,如果生的是儿子,我们爷俩一起保护你和疼疼,如果是女儿,我保护你们娘仨。”
叶南笙本来觉得龚克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可她没想到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会说一句让自己热泪盈眶的话。
小两口腻歪了一会儿,叶南笙想起什么,问龚克:“那个案子的凶手确定是滕华了吗?”
龚克摇摇头,他总觉得滕华的性格和他心中的凶手形象有出入,一个唯唯诺诺很多年的男人即便是突然生出了报复心理,也不该以自杀收场,再者,就算自杀,他也不该是以吞食安眠药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太过平静的死法并不符合他对这起案件真凶的性格侧写,相反,他心里倒是有个目标。
而今晚,之所以能放心大胆地回来睡觉,是因为他在等一个结果。
而结果就在第二天天亮时出来了,从尹毅的调查反馈看,他基本己经有把握确认谁是凶手了。
新乡县医院,内科病房。
洗胃完毕,重新清醒过来的滕华脸色苍白地对问话的警官说着:“我老婆开始还是被逼的,可是后来她竟然心甘情愿跟了李家那个王八蛋,我顶了这顶绿帽子这些年,心里实在是憋屈。那几天,李家出事,我老婆就失魂落魄,坐立不安的,我实在是不舒服,吵架时就说是我杀了李家那几兄弟……”
“那又为什么自杀?”问话的警官问
。
滕华抬头看了警官一眼,随即低下头,声音低低地答:“我……我老婆要和我离婚……”
出了县医院,黎莞止不住地摇头,“这样的男人,活了一辈子算白活了,按照龚老师您说的我们详细调查了滕华,案发时,虽然没人能做证他不在案发现场,不过那天,滕华的车是送修的,车厂有记录。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怀疑安远,他根本就没车,两起案发地的距离根本没法靠步行短时间到达。”
龚克摇摇头,正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黎莞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只听对方简单地说了几句,黎莞脸上的兴奋就表露无遗,挂了电话,她朝龚克一挥手,“凶手抓到了!”
不只凶手抓到了,连失踪数日的李世茂也被一并找到了。
新乡县城郊一条公路上停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当龚克和黎莞出现时,站在车旁的人长长出了一口气:“是我,是我杀了李家那三个败类,国家枪毙了我吧。”
上次在小卖店里见过一次的老大爷,这次依旧表情清淡,好像那次在他家店门口晒太阳似的,表情平静地跟着警察上了车。
李世茂被发现时,是死在面包车后备厢的,根据发现情况的民警汇报,他们是在巡逻时候发现小店店主的车有异常的,谁也没想到,一搜竟搜到了死去的李世茂。
“身体多处割伤,有大量失血,但致命伤在头顶,短匕首直插脑干,造成瞬间脑死亡。根据尸僵情况看,死亡时间应该是深夜两点左右。”解剖结束的穆中华脱掉解剖服,并没急着回招待所休息,跟着派出所的车回了新乡派出所,此刻,在派出所二楼的一个房间,小店的老板,五十九岁的方国强在做着案情陈述。
“我有个女儿,当初就是被李家老三骗了的,李世茂说喜欢她,会娶她,我那丫头信了,一心一意跟了他,谁知道李老三不是人,给我闺女吃那种药,还趁机让他两个哥哥一起把我闺女糟蹋了。那事儿没多久,我闺女就吊了脖子。”说到伤心处,方老汉潸然泪下,“这些年了,李家以为我不恨了,时不时给我些小恩小惠,可他们哪知道,我一直恨的,借着给李家送货的机会,我逼着李家那俩小子吃了过量的兴奋剂,当初我闺女咋被他们祸害的,我现在就要让他们咋死。”
“说说你是怎么逼的。”
“枪,我年轻当过兵,爱摆弄枪,我自己会做枪,我就是用我自制的那把枪逼着他们吃下的药。枪现在就在我家里床头柜的抽屉里,你们不用怀疑,女儿的仇我已经报了,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黎莞眉头皱得紧紧的,从方国强家的搜查情况看,的确有把枪,而在李世茂来派出所威胁过之后,这位早不相信法律的老人忍不住自己动手也解释得通,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黎莞看向龚克,见他一副从容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了极其嘈杂的声音。
可当审讯室的门被从外推开,黎莞看清来人时,除了心惊外,她还真理解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尖叫声了。就算放在白天,眼前这个脸色极其苍白,眼球猩红的人还是让人不寒而栗,虽然她是个女人……
“啊……啊……”女人啊啊了半天,她竟然是个哑巴。
黎莞认得,她就是那晚趴在派出所二楼的那个“女鬼”,她究竟和案情有什么关系黎莞不知道,不过黎莞分明看到前一秒还沉静得很的方国强开始不那么淡定了。
下一秒她知道了原因,因为紧随着女人进来的那人说:杀了李家三兄弟的人是我。
那人是安远。
相比方国强的陈词,安远的只需要把方国强才说的那些事放在自己身上就是了,而至于动机,他不想多说。直到龚克把一沓资料放在了安远面前,他的眼神才开始恍惚起来:“是,我是为了报恩。”
安远出生在农村,家里不只贫穷,父亲还有酗酒的毛病,才初中毕业的他就面临辍学。那时候的安远是绝望的,他喜欢读书,读得还不错。就当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读书时,学校的班主任通知他,有人愿意资助他读书上学。从那天起,安远就对这个每月会给他写信鼓励他读书的方爸爸有了依赖,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方爸爸取代了爸爸的地位。
可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方爸爸不再给他写信,虽然学费还是会按时寄来的,虽然半年后,方爸爸的信又来了,可是不一样了,方爸爸不再像之前那么幸福快乐了。
直到大学毕业,只身从南方来到新乡的安远才知道,方爸爸的女儿死了,被几个人渣害死的。
他拒绝掉原来签署的工作单位,来到新乡县做了一名图书管理员。
“真正决定动手是在李世茂来找你们时开始的,警察总是放过坏人,正义只有靠我们自己来主持。”
龚克打断了他,“你错了,方国强在失去女儿的时候还坚持资助你读书,并不是让你学成以后替他报仇,如果真是如此,他就不会在发现你囚禁了李世茂的时候亲手杀了他,再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了。以暴制暴永远秉持不了正义,你现在的行为只会毁了你,也害了方国强。”
三天后,新乡县火车站,空气依旧尘土飞扬,黎莞为龚克送行。
根据多方查证,在火灾现场留下那张纸条的的确确是五名警员里的一员,是方国强的侄子,由于并没直接牵涉杀人案,他得到了一个记过处分,被开除警籍,至于安远和方国强则分别将以杀人罪提交市级法院裁决。
“法外有情,我们会向法院提出求情的。”通过这次合作,黎莞尤为佩服起龚克那让人折服的断案思路,她知道这起案子最让龚克惋惜的就是方国强和安远,所以这么解释。
龚克点点头。
一旁,疼疼在和陈晋告别:“小师弟,等你妈妈的病好了就赶紧回学校上课,不然我就让我爸把你逐出师门。”
陈晋点头。
这起案子另外一个让人意外的地方就是找到了陈晋失踪多年的妈妈,谁都想不到,那个脸色苍白,眼睛通红的女人会是陈晋的妈妈。
被李家兄弟迫害,陈晋妈的精神状况不好,最近一年才摆脱李家兄弟控制的她一直在被方国强照顾。
火车就要开了,广播里广播员正催促旅客登车。龚克准备带着家人登车,就在这时,黎莞上衣口袋的电话又响了。说实话,做警察的平时最怕的就是手机响,因为多半又是和工作有关。
这次也不例外。
正准备登车的龚克听到黎莞叫他:“龚老师,差点忘了,我是有案子来找你帮忙的。”
B省某小城出现无脑死者,死者大脑不翼而飞,而就在刚刚,第二起类似的案件又被通知到了黎莞,这次的死者是在A省,而死法和第一起相同。
两名死者均为女性,死前无性侵迹象,案情就算再古怪,龚克也不奇怪,可当他听到两名女死者的名字时,整个人却呈现出一种呆滞状态。
周丽娜、李玲。
他怎么也忘不掉,大约五年前,自己解救出疼疼的那起拐卖案,里面的两名女性名字就是周丽娜、李玲。
他想起了张之前给自己的那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