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则给子夏撰写文章。
子夏虽是孔子弟子,儒家十哲之一,但他的弟子李悝,吴起都是法家人物。
商鞅还是他徒孙。
荀子,李斯,韩非都是二三代再传弟子。
最要紧是子夏还是魏文侯的老师,儒家第一个拥有帝王师的头衔的人啊。
官家点章越为子夏撰文,似有用意。
章越略一思索,即为子夏撰起文章来。
官家与周敦颐言谈之后大悦,当即直讲焦千之奏请天子赐周敦颐讲经之典。
官家答允了当即至堂中御座就坐,亲授易经一本予周敦颐。
周敦颐跪受之后,然后天子赐其于坐在御座西南旁的几塌上讲经。
周敦颐脱履上榻。
章越等众官员于东西两庑撰文,其余大臣们尽数坐在堂上,至于太学生们齐拜在堂外朝北听讲。
周敦颐声音不高,但却清晰平和,神情温恭,风掠过堂外的大槐树,学子的儒衫微微飘动,所有人的神情都是那么专注肃穆。
更远之处围观向太学的京师百姓兵卒,更是以数万计。
天子敦学之典的一幕,在所有人看来是多么的和谐。
周敦颐讲易之后退下,官家大喜赐了他绢帛五十匹。
其后官家又点直讲张载执经。
官家对张载本来没有太多印象,但章越在他面前屡荐其人,言他熟悉兵事,学问精深,故而有了印象。
张载本最擅长易经,嘉右二年时文彦博还请他在大相国寺设虎皮椅讲易经。
不过张载却自承自己在易经上的造诣不如两个表侄二程,二程在时便不讲易经。
官家面前,张载执经讲《说命》三篇。
张载道:“《尚书》主言治世之道,《说命》最备。文王得太公,高宗得傅说,皆贤相也。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张载的意思就是国家不师古,王朝能够长久的,则从未听说,这显然是与官家,王安石提倡变法精神有相违背之处。
官家听了微微皱眉,旋即点头表示吸取意见。
一旁侯立的吕惠卿则微微露出笑意,张载是章越举荐的,如此推举显然是荐错了人。
张载讲经后又得赐绢帛五十匹。
之后王安石,章越等大臣撰写文章完毕,交给官家浏览。
官家先看王安石言颜回则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卿之贤似颜子。”
官家是赞王安石生活简朴,不好奢华这点似颜回。
确实王安石的俭朴廉洁是母庸置疑的,哪怕是最讨厌王安石的官员也不能否定这一点。
即便是再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也不能在个人操守上攻讦王安石。
至于司马光则写的是子贡。
论语里有子贡与颜回二人谁更贤,子贡说自己不如颜回。
故而在外人看来颜回比子贡更贤,但在官员之中却认为司马光更贤于王安石。
而且子贡善于经商,王安石的变法更让朝廷逐利。因此怎么看也是王安石更像子贡,司马光更像颜回。
但司马光在文中则大赞子贡‘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之说。
官家点点头对司马光道:“学士谦退似子贡。”
到了章越上子夏的文章时,章越则通篇大谈子夏的教化之功。
其中最要紧的是因材施教,子夏的学生里有儒家,有法家,有墨家,还有兵家……
总而言之,学生都能够各尽其才。
即便学生门派众多,但真正发扬的儒门正是子夏。
官家对章越道:“章卿兴办太学之功,教化之功似子夏。”
众官员听了这话无不赞叹,有什么功劳比官家亲自授予更高的呢?
王安石心道,自己让吕惠卿主持的青苗法,均输法等等变法,如今尚未见功,但章越主政的太学却已是成功了。
而且官家还迫不及待地将此功劳用御口亲封的方式授予章越。
如此功劳谁也抢不走,而且在随从的史官那还要记录上一笔。
官家对于章越实在是太过于偏爱了,是铁了心要扶章越上位。
王安石不由想到了吕惠卿,与之相比自己要强扶吕惠卿上马与章越争,也是有些难度了。
释菜,听经,撰写先圣的文章这一套流程走完了,官家幸学差不多也到此为止了,但管勾太学的章越却道:“还请陛下移步视察太学!”
官家今日心情很好,也是对于章越的宠信于是就答允了。
章越带着官家等众大臣先来至国子监的刻书坊。
但见上百名的书匠刻工都在于此,见了官家亲临皆是在坊外跪拜。
章越对官家道:“陛下,臣方才写子夏文章时想到他说的一句话‘百工居其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故而臣想到国子监的刻书坊,便想请陛下来过目。”
王安石,司马光等大臣看着刻书坊都是不解章越带着官家来此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章越与官家介绍如今国子监刻书,除了九经之外,还有子书,甚至刻书坊还兼刻《说文解字》,《群经音辨》等书籍,用的都是从太宗太祖,甚至前朝时传下来的缕刻板。
这时候吕惠卿忽道:“章待制,昔年太宗皇帝说过国子监刻书只许收纸墨价钱,不许取其利,以降低成本,便民购买,如今国子监刻坊如何谋利?”
吕惠卿这问题非常的刁钻。
太宗皇帝确实有说过这句话,当时是视察太学时随口说的一句。
但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了,国子监不靠刻书的收入养活自己,指望朝廷那点拨款,好比如口渴不知去井里打水喝,整天指望天上下雨,那肯定早晚是要渴死的。
章越用刻书坊的收入填补了太学收入的窟窿是众所周知的事。
吕惠卿突然抓住太宗皇帝视察一句话,突然在官家面前质疑起来。
可以看出吕惠卿急了……这一刻他的嫉妒心彻底地发作了……
官家也是听了吕惠卿的话道:“是啊,我记得太宗皇帝确实说这么说过。”
但见章越从容地道:“启禀陛下,以国子监所印最多的论语而论,当初太宗皇帝时监本所印是售一贯两百文,之后一直便是这个价钱,国子监刻书坊所印论语不仅没有赚一文钱,甚至略亏。”
“但如今国子监的刻书坊仍是卖这个价钱,反而略有盈余!”
官家奇道:“哦,有何诀窍?”
章越道:“回禀陛下,秘诀就是降低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