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以为,宋军能够渡江南下,无非两个可能。一是咱们在采石矶一带的水师已经投靠了大宋,那么在江面上,此消彼长,长江不再是阻却对方的天堑。”严续的意思很明显,驻守西南采石矶的水军最为精锐,若是真的投靠对方了,大家早点想办法往南跑,江宁是守不住了。
“那第二个原因呢?”李煜脸黑得跟锅底一般,这严续是丝毫情面不留,听说如今大琉球岛开发的还不错,也有十数万人定居,可能当国主,谁愿意去当一个岛主呢?这江南繁花似锦,岂是说舍弃便能舍弃的。
“二嘛,就是对方不知道行了什么手段,避开了水师,这样的话,咱们的对手,就只有城外的这一支宋军,而且,对方是孤军深入。”严续觉得,纠结对方渡江的原因,根本毫无意义,眼下需要想的是对策。
“孤军深入?严相的意思是,咱们将他一口吃喽?不对啊,宋军这般做,岂不是自己找死?”游简言觉得不对,宋军能够渡江前来,必然是经过再三的模拟推演,占有很大的胜算才是,怎么可能如此草率成为孤军前来送死。
“老臣也想不出是为何,孤军深入,面对这坚固的城池,还能飞进来不成?”严续作出费解的神情,好似真的想不明白似的。
“以孤之见,第二种原因更为可能,若是第一种的话,没必要连夜急行军。”李煜虽然身居宫中,善于诗词,但兵书也是读过几本的。夜间行军风险极高,非十万火急,根本没有主将这么干。
“不好,陛下,以老臣之见,对方夜间急行军,恐怕是有把握攻破城池。”徐铉一拍大腿,既然人家敢孤军深入,那必然是有极大的图谋,在这南唐,没有比攻破江宁更大的诱惑了。
“城池高大坚固,宋军轻装疾行,,究竟如何才能夺取城池?”贾彬算是在座中比较了解两军交战的。这种规模的攻城战,不是你人多就可以的,没有像样的攻城器械,给你百万大军都无可奈何,总不能用尸体堆到城墙上去吧。
而且这般轻装简行,所带粮草通常不超过七日,这点时间,在没有攻城器械的辅助下,到底如何才能拿下江宁城?
“不好,传令刘澄,各门守将,全部换人。”李煜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冷汗顿时下来了。对方既然能够避过水师,必然有人为内应。那这江宁城中,十有八九还有其内应,若是有人打开城门供敌军进入,这城池岂非不攻自破?
李煜坚信,都虞侯刘澄可以信任,那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大宋给不了他更多,但是其麾下的将领,难免不被收买。
众臣皆是一脸茫然,若是真的有人开了城门,他们该何去何从。
李煜在悔恨,这段时间,他到底在做什么,任由对方布下如此手段。原本大好的前景,居然要被他的无能给断送。
是的,李煜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无能,明知道眼下是攻打南越的关键时刻,也是江宁周边防御最松懈的时刻,可他并没有做出一些布置,来加强守卫,反而天真的以为,大宋现在已经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南顾。
他眼下能做的,就是祈祷,希望能够在宋军抵达之前,将各门守将全部换掉,只要能保住城门,就有把握据敌于城外。
定淮门守将费明,带着一众亲信立于城头,心中狂跳不已,今夜之事一旦成了,他
必然扶摇直上。
费明原先不过是一个普通都头罢了,后来被李季操看中,又是送钱,又是托关系,总算一步步爬上来了。在费明的心中,李季操就是他的伯乐,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乐意。
他的家人,李季操都安排去了吉州,住的是占地数亩的宅院,周边良田千亩,都是他家的产业。
李季操当初投资的人不少,分散在这军中各处,如今这费明占据了要地,自然待遇不一般,就是李季操的山庄,也是有幸去享受过。
紧随费明身后的,是他的亲兵,足足五十名甲士,每一人拿的军饷,都是普通士兵的三倍以上,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这是他最大的依仗。
城下,大批的青壮,正在朝着城门口运送物资,之前大将军刘澄就传来将领,各门全部封死。费明在城头朝着前方眺望,若是再不出现,他能拖延的时间也不多了。
“将军,这材料来了不少了,该开始了吧。”城下的校尉司槐朝着城头喊道。
“不急,你等先再去运一批过来,守城也要用的。”费明深吸一口气,再拖延一会。
司槐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好为这点小事跟上峰起了争执,只得大手一挥,继续带着弟兄们跟青壮一道,往后方再去搬运。
立于城头远眺,远处黑漆漆的空旷处,突然点燃了三堆篝火,呈品字形,在夜色下极为明显。
“发信号!”费明一看就知晓,那是宋军已经准备好进攻的意思,想必在篝火后面的黑暗中,隐藏了大批的精锐。
亲兵举着火把,在空中挥舞了三个圈,以示回应。
片刻之后,呈品字形的三堆篝火,突然同时熄灭,这就意味着,进攻要开始了。
“老齐,老伍,你俩随我下去一趟。”费明对着城头上的两名校尉说道。
此事极机密,费明不敢对任何人讲,也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能够信得过的只有他自己,以及身后的五十名亲兵。
老齐跟老伍不知道下城去做什么,照例只带了两名亲兵同行,跟在费明身后。
“你等都上城去帮忙,我有话与二位校尉说。”费明挥挥手,将城门边驻守的士兵给打发走。
片刻之后,城门洞下,就只剩了费明与老齐老伍二人,以及他们的亲兵。
“将军叫我等来,到底有何事?”老齐觉得有些奇怪,还有什么秘密不成?居然将别人都打发走了。
“二位随我来,我在这城门上发现一个漏洞。”费明从旁边抓起一个火把往城门洞里走去,老齐跟老伍两位校尉自然是跟上,心里想的却是,居然有疏漏到现在才发现,不是个好事啊。
“二位请看!”费明把火把举起,往城门上靠去。
“噗呲!”
老伍跟老齐二人,各自看了一眼对方,又看了看自己胸口突出的刀刃,这才明白着了费明的道。
“为何?”老伍不明白,他想不通,可惜他的声音,都被捂在嘴上的大手给挡住了,根本传不远。
费明没有回答,刺穿二人身体的长刀,被他的亲兵又抽了回去,顿时伤口中血流不止。
“他是叛徒。”老齐跟老伍跌倒在一起,怪不得费明之前一直阻挠封堵城门,可惜,他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随
同他们一道而来的四位亲兵,也是同样的下场。
“不好,有敌情。”就在此时,城头开始骚动起来,前方大批骑兵朝着城门口冲来,马蹄声在黑暗中传出去老远。
“开城门!”费明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不,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开城门的动静很大,根本无从掩盖,刚开始行动,便被城头的士兵发现了。
城头的守军开始带人下城,哪怕没有校尉的组织,他们也要阻止这一切,不为了别人,哪怕只是为了他们自己。
一旦城门洞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死去,其中可能就有他们自己。
狭窄的城门洞,被数十名全副甲胄的亲兵堵住,一时半会根本攻不进去。城门缓缓打开,外面的骑兵正冒着城头的飞矢加速疾行。
司槐正带着人往城门处走来,突然听见前面的动静,情知不妙,赶忙招呼弟兄们放下手头的东西,加速往城门赶去。
“弟兄们,随我上!”司槐吓了一跳,城门居然是开着的,而且透过城门可以看见,敌军的骑兵已经快要冲进来了。
黑暗中,司槐举着长刀奋力奔跑,他在与时间赛跑,若是能够挡住对方,将城门关上,一切都还有挽回的可能。
这城中,有他爱的人,也有爱他人,他想要守护这一切。
第一次,司槐觉得,自己竟然能够跑得这么快。他看见了城门处的费明,此人正领着他的一众亲兵,组成一道钢铁人墙,将城内的守军牢牢挡住。
司槐只看一眼形势,便知道是费明打开的城门,他是叛徒。往日里,他与费明关系还不错,费明为人大气,经常请大家吃吃喝喝,没想到居然包藏祸心。
司槐眼下想的,就是击杀费明,只有杀了他,才能接近城门。
奋力往前挤去,眼下城门拥挤的状况,非但不能击退费明等人,反而阻却了司槐的步伐。司槐一把抓过旁边身旁士兵的手中长枪,退后两步,再一个前冲,将手中长枪往前掷去。
正在劈砍的费明,慌乱间一个闪躲,长枪扎在身后的亲兵身上,再一抬头,看见投掷之人是司槐,顿时心中就有些退意。
这司槐是他麾下众校尉中最能打的,费明没把握袭杀此人,才故意将其打发走,没想到还是赶过来了。
“费明,你这无耻小人,纳命来!”司槐一声大喝,撞开前方的人群,手中长刀朝着费明砍去。
费明大骇,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身旁的亲兵立刻顶上来,用长刀朝着司槐捅去。
好个司槐,一个转身,闪过对方刺来的长刀,同时借着腰力,手中长刀的速度发挥到极致。
盔甲在这般的攻击下,防御力显得那么的脆弱,好大一颗头颅飞起,鲜血喷涌。
司槐一脚踹开无头尸体,继续向前杀去,他的目标是费明,只要杀掉费明,余者不攻自破。
费明能够入李季操的眼,也不是无能之辈,早些年也是长于搏杀之人,这两年当上将军,难免松懈了些。在方才的战斗中,已经耗费了大半的气力,此消彼长,自然畏惧司槐。
面对砍杀而至的长刀,费明直接挥刀架住,俩人斗牛一般盯着对方,旋即,不约而同侧身挥刀再砍。
黑夜中,长刀对砍溅起的火星,极为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