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屠从背上取下蹶张弩,这是他特意从船上带下来的,连同亲卫,人手一张。装填完毕之后,全部架起,瞄准敌军中的骑兵。
“嘣~”的一声,郑屠双臂用力稳住,确保准头,其余亲卫也同时扣动扳机。
十数支弩箭,从双方士兵的头顶飞过去,直奔对方骑兵。
正杀得兴起的李浩吉,眼角瞥见飞来的黑点,下意识想要俯身躲避,但是弩箭的速度太快了,就在他俯身的一瞬间,弩箭射中肩头。
李浩吉趁势从马上翻下,心有余悸,若是方才再慢那么一丝,这弩箭就正中心脏。跟随他的亲兵就没这般幸运了,大多都是射中胸腹要害,肯定没救了。
原本想要拔下弩箭,继续作战,肩头的疼痛一丝丝传来,李浩吉伸手一摸,入肉太深,只能先将箭杆折断。
“敌将已经伏诛!兄弟们,杀!”郑屠直接弃弩,一声大喝,不管那敌将死没死,反正如今不在马上了。
原本扛着将旗的亲兵,也同样被射杀于马下,正是大好时机。
就在郑屠带人反攻的时候,江面上再一次开炮,朝着望海军后方的阵地轰去。
崔岩瞻再一次没有节操的趴在地上,不等炮击结束,他是不会抬头的。周边阵地上的人,也是有样学样,伏倒一地。
望海军士兵很迷茫,他们左顾右盼,始终不见军旗跟将军。再看后方的阵地,又是没几个站着的,士气顿时泄了大半。
“敌将伏诛,投降不杀!”越来越多的忠勇军士兵跟着大声呼喝,同时向着敌军冲杀过去,士气越来越高昂。
李浩吉大急,抓过亲兵让其蹲下,一脚踩上其背,准备稳定军心。
尚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数支弩箭呼啸而来,李浩吉吓得大骇,一个站立不稳,栽倒在地。
“撤!”本就受伤的肩头,经此一摔,痛入骨髓,李浩吉几乎是从牙缝中憋出这几个字。
大势已去,非人力可以挽回。
“传令!追杀五里地!”孙宇斩钉截铁下令。
立于一旁的宋无冕,虽然诧异,却依旧照办。
这是孙宇第一次下令追杀敌军,因为他相信,对方不可能有时间做出埋伏。既然没有危险,那就将对方的精气神全部击溃,免得再来杭州破坏他的攻城大计。
郑屠等人得令,那是半分折扣也不敢有,勉强保持阵型,一路掩杀。比起已经溃败的对方,眼下忠勇军的声势要强大许多,后方还不断有登陆的士兵加入,敌军想要翻身,难如登天。
“停!”半个多时辰后,追得最快的,是邓勤,追到这里,五里地只多不少,太阳已经落山,他们该回返了。
押着俘获的千余俘虏,大军朝着海边快速退去,沿途还不忘将散落的武器铠甲收拾干净。
待返回江边时,忠勇军大部已经登陆,眼下正在将辎重船只往江边拖,上面不仅有粮草等物,更为重要的,是大批的小型火炮跟火药。
此时的杭州城,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吴越王钱弘俶下令,城外禁军全部入城,关闭城门,加强防备。
“大王,赶紧下令,让苏州和睦州的禁军回援,不然这杭州城,恐怕守不住啊。”国相吴程忧心忡忡,对方从海上来,来势汹汹,就凭城中的两万禁军,凶多吉少。
“孤何尝不知,但是睦州形势也不乐观,援兵刚到不久,就要回撤,难免军心动摇。孤已经派人去越州调一批人手过来,明日看过形势再决断。”钱弘俶觉得事情很棘手,万一出了岔子,睦州不保,这杭州就更加守不住了。
“越州那边的军队,战斗力......”吴程对此也是无奈,越州那边,地处南越腹地,根本毫无威胁可言。所谓的军队,也就是乡勇的水平,跟着后面摇旗呐喊也就勉强。
“总比没有强,这海上的敌人,究竟从何而来?沙洲那边,可是盯得严严实实的。”钱弘俶对此颇感意外,因为南唐水师虽强,却绝不敢轻离,那样就是将自己暴露在大宋的铁蹄之下。
“以老臣所见,能够组成这般舰队的,无非是南唐、南汉、抑或是大宋。大宋可以排除,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平白让南唐得利。”吴程觉得,大宋绝不会轻启战端,那样南唐坐收渔利。
“南汉?没道理啊,跟我们没有交集。”钱弘俶觉得应该不是南汉,自古交战,总得有原因吧,不外乎利益或者仇恨,但是他们跟南汉,不满足这两个条件中的任何一个。
“那就是南唐,听闻泉州一带,本就海船云集。”吴程也是怀疑,这船队是从泉州来的,能够出海的大船,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准备的。
他们在忠勇军的地盘上,也是有耳目的,曾经见过泉州港庞大的船队。
“忠勇军这般强大了?不仅可以在福州将罗继兴打得节节溃败,还能分兵来此?”钱弘俶觉得不太真实,不过区区四州之地,竟然能养十数万精锐?
据罗继兴传来的消息,在福州一带,忠勇军出动战兵便不下八万。
“会不会是分兵?”吴程也起了疑心,这忠勇军的战力,他们大体是有数的,不该这般暴涨才是。每一个合格的士兵,都要经过漫长的培训,经过战阵之后,才算得上精锐。
“就算是分兵,眼下这般情形,你觉得,王武静还敢主动出击吗?”实力更强的罗继兴,在福州基本全军覆没,王武静怎么可能主动挥兵去福州。
他派出的两万禁军支援温州,这会应该刚到,就算对方分兵,留下的兵力,应该也能挡住一阵子,王武静出兵与否,根本不重要。
“各城门的守将,都交待好了吧?”与其想温州那边的情况,不如多关注眼下,对方从海上来,持续作战能力不强,只要挡住三天,就会陆续有援兵前来。
“大王放心,老臣再三嘱咐过,城门全部封死。只是,如此一来......”话到嘴边,吴程又咽了回去。
“祖上,将这大好基业传到孤手中,怎能有失?若是连这都城都丢了,又还能有何处可去?”钱弘俶知道吴程的意思,这样一来,也就断了他们出逃的路。
南越就这么大,大唐兵发三路,杭州再丢了,逃不逃,没有多大的意义。
钱塘江
边,孙宇目送舰队返航,除了辎重船只先留在此处,宋无冕带余下的船只返航,骑兵还滞留在后方。
在攻打城池时,骑兵意义不大,但是等拿下城池之后,这战争并不会立马结束,骑兵的威势就能体现出来了。
这是孙宇这辈子第一次踏上杭州的土地,在后世的记忆中,倒是来过。对杭州最大的印象,就是西湖,以及其上的断桥。
也不知道这会民间是否有白蛇的传说,反正雷峰塔是还没有的,若是没有的话,将白蛇传写出来,应该能挣不少钱。
整个营地依旧忙碌,辎重团的工匠,正在组装炮车以及独轮车,四轮马车对道路要求太高,是不可能随军来杭州的。
如今的这批火炮,块头要小上许多,一门炮重量约三百斤,置于炮车之上,两名士兵,一前一后发力,可以在平地上快速移动。
孙宇盯着面前的篝火,端着刚刚盛好的饭菜,各团的首领尽皆在此,围成一圈。
“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这会,咱们登陆的消息,指不定都快到睦州了。”孙宇扒拉一口,若是对方速度足够快,明日一早就能开拔。
“国公爷,这些火炮,真的能够轰开城门?”白勇放下碗,若是能够轰开城门,这场战斗,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无论如何,半天时间,一定要打开城门。”孙宇盯着巡视一圈,信心十足,此番,他做了十足的准备,可不仅仅是火炮。
“国公爷放心,一定能够拿下,到时候让那狗屁越王,向您请罪!”程镇北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盆,一脸期待,拿下一国的都城,那该给多少赏赐。
若是他能够亲自擒住越王,这份功劳,又该是如何的荣耀。
“一旦进入城内,你们要做的,就是快速突进,不要被任何事情耽搁,直接围住皇城。只要控制住皇城,此战必胜!”孙宇依旧将杭州城内的图纸发给各团,只要将皇城围住,切断朝堂跟城外的联络,即便勤王大军赶到,也无计可施。
众将皆是应喏,图纸早就熟记在心,此一战,就是这些年立大功的最好时机。
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猎物的越钱弘俶,正在宫墙之上眺望杭州城,这是他祖祖辈辈的基业,历数代人之功,才有这般的繁华,眼下却要陷入战火。
钱弘俶在想,若是攻来的是大宋,也许他就会归顺对方。可若来的真是南唐,他该何去何从。
南越自打建国,也曾跟南唐有过蜜月期,彼时亲如弟兄。后来南唐露出了吞并江南之地的野心,南越就一个劲的在后方扯后腿,还让灭了闽国的南唐,只拿走了一块鸡肋,最肥的福州跟泉州,全部拱手相让。
从那之后,南唐跟南越,便结下了仇怨。钱弘俶知道,当时南越这般做,也是跟后周达成了默契。就在南唐想要收拾南越时,周世宗犹如泰山压顶,横扫江北六州,将南唐打了个半残。
钱氏祖训,就是与中原王朝交好,纳土归降也无不可。至于南唐,不过是差不多的割据势力,并无归顺的价值。这么做的话,越国的百姓,早晚还是得于战火中走一遭。